吴阪扶着杜老,随着他的脚步拐进书院一条小道,看走向应该是前往从没有人经过的某处偏院,一路上连一个护卫都没见着,倒是见到了几个面色儒雅的长辈,看他们也戴着青方帽穿着书院的儒衫,大概也是其他书院里的老师。
这几个老师倒是很和气地跟杜老见过,对于杜老带着吴阪与陆清儿要去做什么,几人虽然面露好奇,但是却根本不开口,明显是不敢询问,这让吴阪对于老人在致远书院里的地位,又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他甚至生出了一个想法,恐怕相比那位行事孟浪的“公子哥”赵兴,自己身旁这位杜老,才是书院里掌管权势的关键人物。按照齐靖之前透露出的消息,这位杜老也曾经算是天子近臣了,大概在白沙洲就是为了保护三皇子,不让他死于非命吧。
不然按照赵兴那个性格,早就该被人按在地上揍了。
吴阪默默在心里嘲讽了两句,想要借此摒除掉自己心中那抹焦虑,马上就要再次面对赵兴了,之前自己拒绝得那么斩钉截铁,现在又转变得如此之快,想来赵兴会对自己看轻不少吧,也不知道他还乐不乐意为了自己出手,去得罪那么一些人。
吴阪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至少他短时间内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自己师父出面,然后被某些人找个借口擒拿回乾京去,对吴阪来说,那比来求赵兴帮忙还要可笑。
尤其是因为有了自己这个徒弟,齐靖要一个人远走高飞没有问题,但是有一个会被威胁、会被围观的徒弟,他便别无选择,只能一次又一次回避开那些想让他回京的密令。
吴阪知道齐靖这些苦心,两人从没谈起,可他常有感激在心,不会因为两人是师徒,这份感恩就变成心安理得。
小路拐往偏院,终于是看不见人了,杜老领着吴阪和陆清儿,他们走进一片倒插剑般的竹子林中。细碎的青叶被凉风吹拂时簌簌低语,密集的竹骨坚韧不拔,挺昂着自己的脊梁遮挡住外面的风声,居高临下地望着三个走进来的人。
吴阪看着这些长势极好的竹子,不得不叹一句大手笔,白沙洲本地的竹子可都是又干瘪又枯黄,哪有这么葱翠的颜色,看来为了这副风雅扮相,那位公子哥必定费了不少心思,肯定是特意遣人寻来这种青竹又移栽到书院里的。
吴阪的印象中,似乎乾京城里的竹子便是这种,坤国也有松竹梅兰四君子的美誉,所以有兴致或者在朝当文官的,必定会在家中栽种青竹林,展现下自家也有风雅之气。
踏着竹林里的宽石板路,这里是一点人声都没有了,时有归巢的鸟鸣从竹林外传来,很快又低了下去,像是倦得不愿意再同人多嘴,所以此间只剩下陆清儿的脚步声,杜老的脚下根本就连声音都没有传出来的,吴阪还差些,偶尔鞋子还是会传来点摩擦声。
三人一路走来一句话都没讲,陆清儿虽然觉得压抑,但是心中的担忧让一向开朗的她都变得沉默起来,不知道吴阪哥哥到底打算怎么办,不知道父亲那边的情况又如何了。
“齐家小子除了心法,还教了你些什么?”
老人这样突然开口,顿时让原版在思考事情的吴阪也是愣了愣,然后给了个有些偏离的答案:“还有木工、雕刻之类的事情。”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杜老瞥了眼吴阪,视线扫过他的下肢,尤其是脚底下已经变得自然起来的步法,“他也教了你轻功,我虽然老了,但是眼睛还没花,当然能看出来。”
“杜老先生也是武学方面的大家嘛,这方面我是后辈啊,当然不好意思在您面前显摆。”
吴阪这话里马屁拍得很实在,又充满了尊先重贤的味道,跟平时与自己师父冷嘲热讽的胡闹不同,吴阪既然知道面前这位老人身份特殊,当然是小心地奉承着。
不过杜老听着听着,便看穿了吴阪话里的讨好之意,他含着笑说道:“你倒是比你师父会说话得多,那个愣头青也不错,居然教出了你这么个玲珑心的徒弟,真不容易。他带你多久了?”
吴阪却听出了杜老话中跟齐靖关系亲和的意思,于是他也改口自称“晚辈”,稍微拉近些两人之间的亲疏关系:“好几年了,晚辈记不太清了,不过从我记事起,就跟着师父一起过活了。”
“说你玲珑心,你倒是想把自己藏得深……”杜老瞄了一眼身后的陆清儿,看见这个女孩神情低落地垂着头,知道她没有在听前面老小的谈话,杜老这才赞赏地看向吴阪,“那就好好把自己藏起来,不然释远的身份总是个大麻烦。”
吴阪不想深入自己身份的话题,打趣说道:“师父给我起的这个字,听上去像是佛号更多点。”
吴阪没大没小地开玩笑,却让这位杜老更加喜欢,那种长辈对调皮晚辈的亲近感油然而生,让杜老有种看见齐靖少年时的感觉:“哈哈哈,确实!你师父本来就不是有墨水的人,能琢磨出这个还算好听的字,说不得他晚上翻来覆去考虑了好几晚呢,哈哈……”
一老一少便这样开始闲聊,杜老大多问题都是询问吴阪平日里的生活,问问师徒间的各种大小事,他既不去试探吴阪想隐藏的东西,也不介意吴阪回避某些敏感的谈话,显得很是慈善,让吴阪顿时心里生出不少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