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垒轻轻将白珞从曼陀罗华泉中抱起,放在凉椅上。白珞面色红润了些,但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意思。郁垒轻轻将白珞的墨发擦干净,又在白珞身旁召出九幽冼月抚着琴。那琴音似风吹过一地殷红的曼陀罗华,花枝摇曳落下一地碎花瓣。
在魔界,时光的痕迹那么弱,让郁垒觉得那么长。
一天又一天,贺兰重华的鬓边又白了些,陆玉宝也习惯了自己魔族的躯体,学会了掩盖自己的隐神气息。
郁垒不知该如何丈量岁月。只是他手腕上的疤痕结了痂又被他划破,伤痕重叠着伤痕,让一道浅浅的疤变得宛如沟壑般难平。
沉睡不醒的白珞变得那么平易近人。她躺在凉椅上,如山耸立的鼻梁在曼陀罗华丛中柔和了些不再如刀斧,睫羽遮住了绀碧色的瞳孔也将她的戾气敛去。她如白瓷一般好看,可也如白瓷一般毫无生机。
陆玉宝端来了鸡肉粥。粥的米粒事先磨过,磨得极细。其实白珞即便不吃也不会有事。可郁垒总说白珞是有知觉的。她能听见琴声,能听见他说话。
陆玉宝觉得那是郁垒一厢情愿。
郁垒从陆玉宝手中接过粥,他将白珞的头轻轻抬起,为了不让白珞烫着,他总会试过之后再小心翼翼地喂进白珞嘴里。
郁垒轻声道:“我做的粥你不爱喝,这个味道倒是好一些。但你若再不醒来,我可要亲自给你做粥了。”
白珞依旧不说话。郁垒勺中的粥只有勺尖上少少的一点。忽然白珞的喉咙微微动了一动。郁垒一震眼眶顿时红了:“陆玉宝!你来看,白燃犀是不是醒了?!她……她刚刚喝了粥了。”
陆玉宝凑过来一看,白珞哪里有要醒的意思?陆玉宝怜悯地一看郁垒,这魔界圣尊怕是失心疯了,日日守在白珞身旁都守出了幻觉。
郁垒说道:“你看啊!”
陆玉宝干巴巴地说道:“我看了,也……没……”
郁垒目光如刀子一般扫了一眼陆玉宝。陆玉宝上下牙一磕咬了舌头:“似乎……动了那么一下下。”
郁垒将粥放下:“她一定能醒来的。她可说过论打架谁都赢不了她的。”
“那是。”陆玉宝说道:“她那脾气,当初没了灵珠,灵力只剩三成,她还是逮着谁就打谁,没有半分收敛。想当初谢谨言那小子就说了一句’母老虎’,她拆了四方斋一栋楼,害得我只能将四方斋买了下来。要是当年就这么一直待在蜀中,可能就不会有这许多事了。“
郁垒神情落寞:“她那些日子开心吗?”
陆玉宝道:“她在人界五十年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后来遇到了谢谨言,遇到了元玉竹,吴三娘。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其实挺开心的。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喜欢孤独。白燃犀总是冷冰冰的是因为没人能一直陪她。她送走了太多人。”
郁垒轻轻握着白珞的手:“可是我能,我能一直陪着她。”
陆玉宝“嗤嗤”一笑:“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白燃犀可不是那普通女子。那可真是一只母老虎,您自求多福吧。”
白珞走过这么多的岁月,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终于遇到一个人愿意陪着她,也能够陪着她。陆玉宝竟然觉得心安。
他看了看郁垒,心想,其实这两人还是挺般配的。冰山撞冰山,两个人日后的生活该是多有趣啊!
陆玉宝将那碗剩下的鸡肉粥端走了。他转身时觉得自己的衣襟蓦地紧了紧。陆玉宝眉心一跳回过头去。
“我完了。”
这是陆玉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回头时对上的是一双绀碧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