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从她脚下缓缓地流过,薄纱裙子被小风吹得轻轻地飞舞着,仿佛她坐的不是石头,而是云霞似的。
晓宇挠了挠头,看着彻底显现出真容的山景,心有所感之外,更多的却是对这个问题的困惑。
天下豊乎?是不是在问天下有没有丰收的意思呀?
晓宇歪头想了想。
“仙女姐姐,明天才是立春,离秋天还远着。”晓宇道:“农民伯伯还没开始忙呢。”
“立春如何?立夏又如何?”女子咯咯一笑,玉石一般的手指一挥,一捧溪水:“我们飞过的地方,哪里有四季时序之分呢?”
女子停顿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
“若是我们出现时,天下丰年不至,那这女娲再造的天地就彻底容不下我们这些山精水怪了。离本治标,苟延残喘,又有何用?”
“女娲……娘娘?离本治标?”晓宇一脑袋问号。
“山经有主,看来这方天地还没到寂灭之时呢。”
叹息声中,女子蓦地飘了起来,在空中转了个圈,稽首一礼。
“泰器山文鳐鱼族之长瑶姬,见过夏小先生。”
她飘到了晓宇身后,轻轻拢着他心口的鱼符,身后不知几万条飞鱼跃向空中,美轮美奂,一齐向晓宇稽首,又化为三色异光,绕在了晓宇的身上。
“恭喜小先生此身已在山中,从此以后便是本山山主了。”
“山……中?”晓宇更奇怪了:“可是修炼什么的……我明明都不懂的。”
晓宇感觉到,他的确有了很大的进步,山川之气以前还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应,粗疏的控制,现在却如臂使指,信手拈来;可是怎么突然就进来了呢?
“道在不可言,穷根究底那是俗人的小理小术,哪里算得上道?”瑶姬含笑摇头:“小先生,你明白了没有?”
“不明白。”晓宇老实地摇摇头,又赞叹起来:“瑶姬姐姐好漂亮,你真的是鱼变的吗?”
“是人是鱼,果真重要么?若如此问,小先生可知这座山是在何处?在人间?在经书里面?在山海之中?还是小先生的身上?梦里?”瑶姬莞尔。
“好复杂……”晓宇想了一阵,彻底地露出了迷糊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这座山究竟是怎么出来的?纯粹的观想?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却觉得自己的心力,好像还做不到。
“所以这些细枝末节哪里有那么重要呢?时候已到,小先生又该回去了。”瑶姬姐姐嘻嘻笑着,再次推开了晓宇:“小先生,此后您号令之下,我族万千子弟便都唯命是从,只是切切要守道而行,不然这山就会失去本来面目了。”
“失去本来面目?”晓宇身子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之间,仍是忍不住大声询问:“瑶姬姐姐,你要我守道而行,但是我的确不知道这个‘道’是什么,又该如何去守呢?”
“小先生,‘守道’就是保住此时此刻之心呀。”距离山川渐渐远了,瑶姬眨了眨左眼,声音大了起来:“此时此山所照,便是小先生的性灵,正是小先生你本性明澈,此山才能如此山明水秀。”
晓宇楞了一下,大喊:“瑶姬姐姐,守不住会怎样?”
“守不住的话,那就有些变化了。”瑶姬笑笑,手一挥之间,天暗了,地面的绿草也迅速枯萎下去。
“险恶生,则地枯天暗。”
她盘旋着舞起了袖子,如同飘舞的仙女,不过洒下的不再是祥光。
一片血红从山脚升起,爬上山腰,将一切浸泡暗红。
“杀伐起,则赤血洗山。”
又有火焰燃烧起来,黑黝黝的荆棘刺如钢针,在火光中扭曲,仿佛无数的妖魔鬼怪飞舞。
“仇怨出,则烈火焚燃。贪欲盈,则怪棘缠绕。”
“心非心,形亦非形,如是之心,到时也变成了本心,非本来面目,也成了面目。”万千的飞鱼变成了狰狞的骷髅鱼骨,绚烂的光芒变成灰败的死气,从原本是山溪的黑火中腾跃起来,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啸。
漂亮的仙女姐姐变成了皮包骨的骷髅,黑火缠绕着空洞的眼眶,灰败的皮肤干瘪着,风铃一般的声音也变得森寒刺骨,却又低柔:“其时,便有诸仇怨之心,杀伐之心,贪欲充盈之心,险恶欺凌之心,以此形状劝说汝曰:当守此道行之。”
晓宇瞪大了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
静默些许时候,她一挥干枯的手臂,充满了恐怖的画面顷刻间恢复成了山明水秀的模样,她恢复了容颜,冲晓宇展颜一笑。
“……小先生,其实你若愿意变成那样,我们随着你便是了,在那般心意的心灵之中,那或许也算是美景也说不定呢。”
“我不会变成那样的!”晓宇大喊:“那个样子的‘道’我不守!我既为山主,便要你们永远这样漂漂亮亮的。”
……
“晓宇哥哥,你怎么在大年夜睡着了呀?”看着几双关切的大小眼睛,晓宇心里变得有些暖暖的。
“二表哥真羞,妙妙都睡醒了,二表哥还睡着,大懒虫,哼。”
他挠了挠头,看着几双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妙妙咯咯地笑着,伸手缠着晓宇的脖子,小笙一脸关切,方方躺在大土床的另一头,大字形躺着睡得正好,晓宇一时有些发懵,难道昨晚兄弟几个都是在这个堂屋里面睡着的?
“我没事啦。”晓宇看了看窗外,仍然是一片烟花,有些发懵,转头问:“小笙,现在几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