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远预想之中的事并没有发生。两家日进千金的店铺说封就封,林茜檀却没有像他所认为的,找上张大人求情通融一二。这让他后续的步骤全没办法实行。
天气冷,林茜檀仍然留在家里逗弄孩子,对于那店的事全不上心,只交代了田小香一句。这一日在家,锦荷给她按揉肩膀,开玩笑似的问她:“那两家店,主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林茜檀笑:“娘亲留下的东西,就是一砖一瓦,我也没有随便丢弃的道理。”锦荷又不是不知道,何必乱说。
又道:“你歇一会儿。”
张永年毕竟只是副手,只要白樘还是府官,这事便不可怕。财能通神,她也不缺人脉,要摆平这事,又有什么难?说句不中听的,这事不过就只是大过年的徒添晦气罢了。
不过是想看看,她不动弹,那陆靖远接下去打算做什么了。
陆靖远也没想别的,最初的想的也不过是想叫林茜檀这个罪魁祸首到他妹妹的坟茔前磕头认错罢了。他不是没想过用见血的法子,可他陆家根基太薄,根本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打手能够绑人的。况且那也是知法犯法。
“这陆家,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一些。”皇后宫中,听着外面打听来的事,魏嘉音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一时之间倒是说不清究竟是因为林茜檀倒霉,还是因为陆家不自量力。
林茜檀再怎么爹不疼,没娘爱,那也是楚家正儿八经的儿媳。
他陆靖远凭什么会觉得,用两个店面就能逼动人?
陆靖远当然没想着这么简单。只是他听到的说法是,林茜檀是个在楚家没有根基的人。
这也不能全部怪他。江宁娘出门,一律不会考虑怎么给林茜檀留脸面。而楚绛先前处于各种原因,又主动疏远林茜檀,不免会给不知内情的外人造成一种错觉了。
看来是他幼稚了。
陆靖远将晴川留下的一支簪子握在手里,簪子镶嵌了宝玉,质地一般。若是林茜檀在跟前,看到那根簪子,大概会认出来,那是晴川离府的时候,她送给她权当最后一份主仆情义了。
林茜檀听说,陆靖远成了东山侯府常客,时常登门,林权并不甘心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让人,两人一拍即合,几天之内见了多次。
陆靖远是林栋在大理寺有力的竞争对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到京城里的雪停下来的时候,东都那里的战斗也告一段落了。
大雪封路,河面上也渐渐结了一层冰,运河在偏南方,虽然不至于整个河段结冰,却也明显比起夏日的时候少了船只。
十二月初,白樘病体初遇,回到衙门的时候,林茜檀店铺那事便也告了一段落。
张永年被莫名其妙降职一等,自然没办法再插手到林茜檀的事情里去,陆靖远心惊之余,一时之间不敢再擅自行动了。
要知道,张永年官声一向不错,也有背景,就这么被整了下去……
林权于是发现,前段时日经常登门的陆靖远不再来访,他还指望着托他一个力,帮他和林栋竞争呢。
伴随着沈氏的去世,林家就连维持原本的太平幻像都做不到了。林阳德的身子迅速地衰退,到了十二月的时候,已经比起年初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有人开玩笑说,林家这是才办完丧事,恐怕又要再办一场了。
林茜檀挑了初八这么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回了一趟侯府。借着看望林阳德,又设法在林权的书房里搜刮一通,林权就连自己书房里少了书本也不知道。林茜檀只是觉得,与其让林权到时候被林栋赶出去的时候将这些东西带走,不如由她回收了。
林茜檀自然在林家见到了阴薇和林碧香。
林权抑郁之下,再纳两房小妾。阴薇到了年纪,不免“人老珠黄”,难以竞争,黯然销魂之下又更添清瘦,眉宇之间隐隐有些怨色。
反倒是做女儿的那个半点没有死了丈夫的忧愁,在娘家休养得水润水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回娘家度假。
她比起昔日四皇子府其他的姬妾过得可是滋润了许多。
阴薇趁机和林茜檀提起一些要求,林茜檀当面拒绝,阴薇的脸色便有一些难看。想当年林茜檀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时候,她何时这么低声下气?
现在,她碰到个谁都要看脸色。
林茜檀笑着起身,也不管阴薇高兴不高兴。
离开许久,再回来阴薇这地方,变化实在不小。
林茜檀记得自己小的时候阴薇这院子总是花团锦簇的。不像如今,又是一年年关近,地上的落叶都没有被清扫干净,还有婆子倚老卖老的不干活。
林茜檀知道,各家各户都有一些奴仆是祖祖辈辈伺候主家的,这些人和嫁进来的媳妇完全没有利益关联,听不听话是全看这个媳妇得不得势的。
这些人,见到林茜檀尚且还知道点头哈腰,对阴薇却没有什么好脸色。阴薇忍辱许久,却没有办法发作。她所剩的,就只是个林三夫人的名头了。
阴韧的事,还是给了阴薇致命的打击。阴韧离开京城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阴蔷和阴薇两个人的死活。
阴蔷倒罢了,反正天隆帝一出事,她横竖要么一死了之,要么就是被软禁。不像阴薇,看着比阴蔷好,实则其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林茜檀在阴薇的院子里待得有些腻,正好外头有丫头进来说楚绛来了。林茜檀看林碧香那一副熬不住的躁动模样就觉得好笑,不过还是装傻一样站了起来,随了她跟着她一起,走了出去。
“八妹妹,过几日就是白马寺一年一度的封山法会了,你去是不去?”
楚绛也会去的。
*
楚绛来看望祖岳父,顺理成章。岳家留他吃饭,也是理所当然。
林阳德不顾身体不适,挣扎着非得爬了起来招待楚绛,为的也不过是替自家争取一些好处。
准确的说,是给嫡子争取一些好处。
林栋已经正式接了朝廷颁发下来的任命,成了板上钉钉的侯府继承人。林阳德便不由后悔,毕竟林权才是他和亡妻生下来的孩子。
楚绛和林家的男人一起饮酒,林茜檀则是和恋恋不舍的林碧香一起去了林抒尘那儿。林抒尘云英未嫁,和忠义郡王府的婚事最终不了了之。
池荀最终过了那冲动的年纪,对于林抒尘最终也没有了那一份单纯的喜爱。再加上池家为他聘娶的妻子并不喜欢林抒尘这么一号人物……
林碧香回娘家的日子里,没少拿林抒尘出气。林抒尘也早就受够了林碧香的气,也没少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林茜檀正好就知道一位合适的婚配对象可以帮助林抒尘一把。不过端看林抒尘自己愿意不愿意了。
林碧香为了能有机会再见楚绛,见林茜檀对林抒尘颇有维护,也愿意给些面子。时光磋磨得她也变了不少。
林茜檀甚至还抽空回到她昔日的银屏阁去看了看。
阴薇耗费心思,林子业和齐家姑娘的婚事终究也还是没成。
但林子业毕竟又是男子,在许多事情上和林抒尘自然不同。他是不怕拖的。
林子业在军中越发混出一点名堂来,是除了林子荣之外,林家子弟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这也算是对阴薇而言为数不多的安慰。也是因为林子业有些出息,阴薇眼下虽然落魄,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林家无论主子还是下人们都还是愿意给她一些面子的。
楚绛接了林茜檀回去,身上不免便有些酒意,却仍然清醒。林茜檀亲手给他弄了放在车上的解酒丹,他使用之后,果然觉得好了许多。
“都说了什么?”
“不过是说一些老调重弹的话罢了。”
“那你又如何应答?”林茜檀虽是问,神色间却又有些俏皮。楚绛看得微微愣了一瞬,几乎以为看到了几年前还没有和自己成亲时候的林茜檀。
楚绛轻松愉悦地笑了,久违地心中一片祥和:“我说,世子的旨意是宫里给的,我和宫里那位不算亲近,又怎么能够在其中施加影响?”
林茜檀笑,她好像知道怎么和楚绛相处了。
两个人小的时候一直都很愉快的。就是到有了名分之后,这关系才变得微妙了起来。
丫头们见状,也都笑。主子们气氛看起来十分不错。
刚说上几句,又一匹快马飞速从马车边上开了过去,林茜檀侧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士兵的背上明显背着一个方块状的包袱,应该是从战场上回来的。
楚绛神色亦动,收了笑:“看来,多半是东都又有情况了。”
林茜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世人都说阴韧江郎才尽,这次怕是不行了。
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也就是无意,才会任由自己吃亏。他若有意,说不准真能给人制造一点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