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已经乍暖,几杯热酒下肚,杨询直感觉小腹暖洋洋,浑身舒泰。
周寰敬了几杯酒,便有意无意地说起了周家来年的打算。原本还只是家长里短,忽然话锋一转,却说起了周会山要给周顾到州府谋一份差使,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杨老财的大儿子毕竟是漕运使,周家吞并他家的田产虽然在理法上站得住脚,可也怕来年被人报复。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杨大公子差人到壮柳庄稍稍打听一番,便能摸清整个事的来龙去脉。杨老财是活生生的气死的,但周家抬高粮价,是他气死的诱因。人家想来说理,明面上虽然无从可说,但防不住背后使绊子。
常年混迹官场之人,还掌管一州漕运,能是个轻易打发的主吗?他如此示弱,怕不是包藏了些祸心。周家人如果不未雨绸缪,来年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周家有个远方亲戚,和周顾他们平辈,叫张珏,是周顾亡母的表侄子,但周顾兄妹并没见过。只是听周会山说起,说他十二岁中了秀才,十六岁便中了举人,接着会试、殿试一路走下来,以三甲进士的身份放官昌平洲,权任一州知府。
周寰将此事娓娓道来,末了,便说:“大哥好歹也是举人出身,若论才学你不输他人,真个要在小小的安集县府里卖一辈子草药吗?”
“休要再说了!”周顾端着碗,面色不善:“二妹,又是你撺掇爹爹让我去求人给官了?”
“大哥……”周寰微微一笑:“做不做官妹妹倒觉着不值得我们兄妹俩争论,可是若是你不去做官,周家偌大的田产便就保不住、爹爹年事已高,周家人丁不旺。关起门来说,你若没有出息,爹爹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周家便无以为继。妹妹的秉性你是知道的,非王公侯爵不嫁,平凡一生不如让我悬梁自尽……”
“哦!”周顾吃吃地笑着,“你的意思是你哥哥我做了官,你就能随了你的心愿,嫁给那些王公侯爵了?痴人说梦嘛不是!”
周寰摇了摇头,给面前的两人倒满了酒,却没再说话。
杨询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周家二小姐说起来有才气有相貌,要说操作一番,嫁个好人家不难,可你要说一门心思地想嫁给达官贵人,那就有点痴心妄想了。
大胜王朝门第森严,甚至森严到丧心病狂。男女婚嫁,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样是男娶低女嫁高,可身份悬殊地如果太大的话,那就是自不量力。王公侯爵谈何容易,就算是省部长官的三、五品之家,像周寰这样的出身,怕是连边也都摸不到。
这就好像他杨询这样身份的粮农,家里守着几亩薄田,突然发了心思想要去娶她周寰一样,别说周会山会断然拒绝,传出去,还得被人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脑袋里进水拎不清。
走到哪都是个笑话。
这都还算好,要是碰上闹得凶的,女人家还觉得被这种低贱的人求亲,是毁了自己的名声,还得跟他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拼了老命。
周顾端着手,插进了袖筒里,朝杨询笑了笑,道:“杨兄弟,我这妹妹向来爱开玩笑,眼下喝了几杯马尿,便以为自己是玉帝王母的独生女儿,这玩笑话你可千万别当真,莫要传了出去才好。”
杨询使劲点头,道:“这是自然,大家喝酒聊天,开心才是,出了这个门,就都不作数了。”
周顾拍了拍杨询的肩膀,回头对周寰道:“妹妹,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去歇了吧,我和杨兄弟再喝两盏。”
周寰却不动,道:“那大哥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