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哥点头,又说:“你去看就行了啊,我得去学院了,今天事情耽误太多了。”
我应着,看着景色在车窗上往后倒过去。
到了探长办公室,路桥生果真在,一身极好看的衣服,系着深色领带,一副愁眉苦脸的样。
我敲了敲门,拍了拍衣角,看着路桥生抬头,眼底的疲惫转成了惊讶,“果真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我走进去坐下来,敲了敲桌子,他摇头说:“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你。”
我撇嘴,“我也没想到。”
路桥生揉了揉太阳穴,“当初他喊着说要见夏寒烟,谁说都不听,我以为是来讹人的。”
“发生什么事了?”路桥生的助手递过来一杯热水,我接过,灌了两口,皱起眉来:“怎么就被你带来了巡捕房了?”
“有人说,昨晚看见纪惟青杀了人。”路桥生丢过来一个档案袋,扬了扬下巴示意我打开看看:“昨晚上十二点左右,中联桥那边有人落水,第二日尸体在下游被发现,已经冻僵硬了。目击证人说,他看见纪惟青站在桥边,那人就在他身旁翻了下去——”
“确定是纪惟青?”我眉头皱起来,心说这纪先生来了还没几天,怎么就敢自己一个出门了?应该不是他,或许是目击证人看错了?
路桥生一脸的疲惫,松了松领带,疲惫道:“先去审问室看一眼吧。”
两个人走得拖拉,路桥生给我讲了一路,说纪先生坐在审问室里,看见什么都是一副新奇模样;又不喝水,不说话,只拿眼睛盯着一个地方,有人稍微体现出一丝不耐烦,纪先生的眼神就会流露出凛冽的杀气来。
路桥生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十分困惑,“你二人是如何认识的?怎么有人还有那么重的杀意啊。”
我挠挠头,半真半假地道:“年前大雪封路,他冻晕在我家门口,我救回来的。”
路桥生哦了一声,蹙眉问:“那尚千俞没有去查他的家世背景吗?他没说他从哪而来的?”
“都要快冻死了,想来身后也脏不到哪儿去。”我囫囵说着,心下道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那要查宋朝的家谱吗?
路桥生叹口气,一步一步慢慢走,“总之,你自己得小心。”
我应着,两人散步般到了审问室,还没进去,我就隔着门上玻璃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纪先生,眼睛垂着,穿着一身青灰色长袍,绣着暗色的长竹,一言不发地看着桌子上的花。
旁边的巡捕看见我来如同看见了救星,连忙冲着路桥生点了点头,就对着我说:“夏小姐,您可算是来了。人在这儿闷半天了,怎么都不开口,非要您来。”
我抿唇,路桥生站在门前透过玻璃看纪先生,他看了半晌,问:“需要我进去吗?”
“不用了,我去就行。”我摇摇头,十分诚恳道:“谢谢你肯让我一人进去。”
路桥生笑了,偏了偏头:“都是同学,我信你。你去看看吧,尽量快些,上头要我早些解决这桩案子。”
我正要推门进去,闻言站在门口,奇道:“所以,死的那人是谁?”
“华界淞沪警察厅户政科科长的儿子。”路桥生苦笑,“死在了租界里。一大早就派人来闹了,要我们给个说法。”
门把手都拧了一半了,我顿在那儿,半晌也苦笑道:“华界租界关系错综复杂,你这算是蹚了一汪浑水啊。”
“别说我,你也得牵扯进来。”路桥生苦中作乐,揶揄道:“有人说了,看见这位叫纪惟青的当时就在受害者身边,还伸了手。现场只有他一个目击证人,我们只能暂时相信他的话。”
“行啊,这新年的后半截子我干脆在你们巡捕房过得了。”我哭笑不得,“那目击证人呢?”
路桥生指了指门外,“先回去了,有需要随时传唤。”他又冲着屋里扬了扬下巴,“现在需要干的是审问这位先生。”
他笑了笑,“快进去吧。”
我诶了声,推门进去。
纪先生在听到门开声音的瞬间就抬了头,看见来人是我,眼底才稍微有了光。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桌上放着两份档案袋。准确来说应当是三份,死者一份、嫌疑人一份、目击证人一份,可纪先生不肯说自己从哪儿来,上海大概率也没有他的档案,根本无从查起。
这一来,他身上的嫌疑又多了一层。
左边的档案袋装着死者的,淞沪警察厅户政科科长的儿子林秋实;右边的档案袋则是目击证人的,是中联桥右手边那条街上一家卖香料的店主,何生香。
是个女人。
我蹙起眉,纪先生的手指伸过来,在桌上点了点,声音压得很低,但我分明能看出来,他手上蓄着相当大的力量。
“你终于来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