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之是近千年来唯一一只飞升为上仙的妖,那日仙宴上恭贺之声盈耳,好不风光。
宴上,清之穿着华丽品衣穿过人群时,被一个戴着帷帽的仙子撞翻了酒盏,清之错愕的望去,那人身影走远,似有一瞬间的灵力波动,那些被止于唇间的话语落于清之耳中。
“无心之人,竟然能飞升为上仙,你若说不是陛下感念当年狐族功德,大赦天下,开放了仙位,卑劣的妖族,又何德何能得那仙缘。”
清之听罢眉头暗自的一皱,只是这般细微的神情也不易被人察觉,放眼望去,众人面色如常,这些声音如同幻觉一般。但是清之知道,他们是在暗自的交流。
是的,清之身份并不是那般的光彩,她是凡界最是寻常的一株狗尾巴草,她是压着仙界所开放的最后一个名额,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那仙位的。清之站在那里,眼皮中日微垂,精神状态很差,但是清澈的眸子映出了秋色入水,她想,所谓的幸运也是有实力的一部分,不是吗。
他们常说草木本无心,可清之以为自己有。清之带着几分困惑,谁没有心可以活下来。
清之端看远处虚像,她常在众人口中听到狐仙名字同自己连在一起,可她并不记得见过他,她听说仙人所述的狐仙满身都是同霜般冷硬,气度却是不凡,这般人物,她见过了该不会忘了才是。
清之听族中长辈曾说她出生之时已无生机,是狐仙曾路过雪上青霜,救下了她。如今想来,清之欠那素未曾蒙面的狐仙大人许多的恩情。
清之出生在雪上青霜,长于人间,又于凤凰山上修的仙缘。清之上凤凰山前,雪上青霜附近同她那般的狗尾巴草就都死绝了,只剩下她这么一颗。
草木无处所,动摇知风形。今日万叶黄,昨日万叶青。她是最卑微的一株草,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生了灵智。
雪上青霜太过贫瘠了,清之听人说,那里这三界之中人们最不想谈及的地方……雪上青霜,众苦充满,甚是可怖。
唯一的生机,唯一的一片绿便是地下囚着的邪物,清之听人说,那里关着的是神的残魂,雪上青霜地底犹如火宅,放眼望去遍地荒芜,甚可怖畏,深陷地底,无法沐浴阳光,所有的东西在那里只能慢慢的消亡。
可在清之长长久久的记忆中,每日清晨醒来的时候,目光所及的是雪上青霜结界前那盛开着一株樱花,灿如烟火。
清之步行上了凤凰山,光是走路就走了好几年。毕竟她只是一只狗尾巴草,走哪都不起眼。
在山上,陪伴清之的一只老的快掉和神木和清之捡来的师父。
清之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喜欢依在那一颗神木下乘凉,说来别人不信,这一只狗尾巴草还怕晒。
五百年过去了,清之看着老的快走不动的师傅,忽然却记不清楚是初见师傅时,师傅是何等的模样。清之常听别人说她的师傅是一个仙人,可是仙人也会生老病死吗?
清之在凤凰山上盼了一年又一年,五百年后,清之才勉为其难的才修得人形。后来清之便听从师傅的旨意便下山历劫。临走前,师傅看清之的眼神却隐有不同,带着清之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清之望着师傅离开的时候背影,在夕阳下落成了长长的剪影,看着颇为落寞。
后来,清之再也没有听到师傅的消息了,后来清之回去的时候看着那一片荒地,才听说凤凰山早就不在了。
清之想,大概,她的师傅已经飞升成仙了吧?
后来,清之流连于人间,清之在人间爱上了一个凡人,清之为那人敛尽修为,陪他轮回了五世。
又千年,清之攒满功德,堪破尘世,得道成仙,她经雷劫时灵魂徘徊尘世,脑中却想起那凡人临死前道的一言。
“想得到一些东西,就如攀山,世人不知的是,在攀登的过程中,那些想要的本是已得到了。”
清之爱了那凡人五世,他始终不曾对清之说过一句心悦,他是个冷静人,他的人生是如水般有条不紊。
凡人走时,清之每一世都会去见他最后一面,可就连最后一面,望着凿墙而来的清之,凡人亦只是从容一笑。
清之安静的陪了他一世又一世,见证了他一世又一世的姻缘,可到底,他还是他。
宴过半,清之便有些乏倦了。
好罢,草木无情亦可嗟,重开明镜照无涯。
…………
清之的仙宫依旧热闹,可除却三尾狐自乐,她并无甚可说话的人。
二百年后,清之下了凡间。
天色隐隐的发亮,似乎到了冬日里头最冷的日子。
凡间有青衣客,一身落拓行走江湖,自乐望着那青衣欲言又止。
清之略一抬眼,问,“你认得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