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夏天刚刚开市那会,裕仙里夜市的生意和热闹程度回落了些,毕竟是冬天,太冷了,吃夜宵和烧烤的游客自然没那么多了。
停好车后,张云起和初见沿着灯火阑珊的青石街走进夜市深处,远远地就看见了杨伟和晏诗两人的烧烤摊子,虽然比不了夏天,但看起来也不错,旁边的餐桌有两三波客人。
晏诗在招揽生意和给客人送餐,杨伟在碳火炉子上烤各种肉串,张云起牵着初见的手走了过去,敲了敲木桌问:“老板,你这烧烤什么最好吃?”
杨伟听见声音,抬头看见微笑的张云起和初见,他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你们怎么回来了?现在还没放寒假吧?”随后他又叫了一声晏诗,晏诗看见两人,满脸欣喜,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着初见唠了起来。
张云起说道:“回来过元旦节。”
杨伟点头道:“刚好,冬天生意一般,这次咱们哥俩好好喝几杯,你们先坐会儿,我烤些吃的。”
张云起点头。
杨伟边烤边和张云起唠嗑,晏诗也在一旁忙里忙外的。
没过多久,夜宵就陆陆续续上了桌,很丰盛,大概这个烧烤摊能烧出来的好东西都给摆上来了。酒是牛栏山牌二锅头,透明的玻璃瓶包装,像雪,很冷,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入口时有浓烈刺鼻味道,落入肚中立时变成火烧火燎的感觉。
杨伟烤完烧烤,也没有新的顾客,坐了过来陪张云起喝酒。
烧烤这事儿看起来很废人。
其实想想也是,天天烟熏火燎的,还得熬夜,大半年不见,张云起感觉到杨伟又黑了不少,脸上黏着一层油,胡子拉碴的,显出了几分憔悴。
坐在旁边的晏诗那张麻子脸也有些焦黄了,尤其是那双手,一层叠着一层的茧子上长满冻疮,显然是天天冷水洗菜的原因。但这个女生脸上的笑很阳光,过去学生时代的苦难和现在生活的艰辛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似乎没有刻在心里,她拉着初见的手说道:“初见,你在北大过得怎么样?”
张云起吃着肉串,接话说道:“她都马上要成为才女作家了,十月份的时候在首都拿了国庆诗歌节的一等奖,现在是作协会员,首部长篇小说已经完成初稿,明年春天应该就能出版面世。”
晏诗好奇地问:“初见真的吗?”
初见红着脸抿嘴说:“写书是真的,不过云起给了我好多意见,他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很深刻的。至于才女作家,云起胡说的,他很爱给我戴高帽子。”
晏诗笑着说:“真好,看着你们这些老同学真好。都有自己的理想和事业,还有能够互相赞美的爱情。”
初见认真地说:“你们也好呀,现在每次回来都想来看你们。活的踏实。”说到这里的时候,晏诗那双长满老茧和冻疮的手传过来的粗糙感,又让她心里略略有些难受。
杨伟端着二锅头喝了一口,说道:“我们就是小本买卖,混口吃的把小日子过好,赚大钱是不想了。”
张云起往嘴里塞了一块茄子,说道:“要不要我给你出个小主意?搞一个新菜品,小龙虾,我看裕仙里夜市现在还没这个菜品,江川也很难见到,你可以围绕小龙虾打出自己的特色,明年生意一定有提升。”
杨伟问道:“你还对时兴什么吃的这么有研究?小龙虾这个东西在农村倒也有,但是吃的人少,里面没啥肉,而且嫌脏,都生活在臭水沟里,我搞这个怕是不好卖吧?”
张云起说道:“你说的这个属于饮食习惯培养的问题。我在里津市承包一万亩水田,准备养小龙虾,首期投资三千万。”
旁边的餐桌上有两个中年男人在喝酒,模样看起来颇为失意,他们听见张云起的话,撇了撇嘴,酒桌上吹牛逼,果然不需要打草稿。
杨伟哑然失笑,他对张云起说道:“也是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现在这世道,能挣钱的人,都是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窍门的人。想想高一那会儿,我们天天蹲在游戏厅里打游戏,你却背着一个破蛇皮袋满大街卖掌上机,谁又知道你能够有今天呢?这人的命,说不清楚。”
杨伟的感慨颇深了。
张云起端起塑料酒杯说喝酒。
几杯烈酒下肚,大家又聊到王小凯和田壮壮两个哥们,田壮壮的情况张云起不了解,凯子现在在爱华电子的商务部,说白了点就是一个销售,按照王贵兵的说法是干的不错,现在负责株洲和湘潭的市场经销网络,凯子也在里津租了房,还挺倔,被他骂过一顿以后,从来没有找过他,至于有没有去湖南师大找过余青青,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顿酒哥俩一直喝到深夜。
往常杨伟和晏诗都要营业到凌晨三点多才歇业,今晚杨伟喝的有点多,凛冬深夜的天气太冷,现在也已经没什么客人,他们打算提前收摊回去。
张云起和初见帮着把东西收拾了,将没烤完的食材和锅碗瓢盆装上三轮车,杨伟和张云起约好过年再一起聚,便骑着车先行离开。
张云起和初见站在路边,看着三轮车渐渐远去,晏诗坐在露天的车厢里,在冷风中向两人摆手,月色下,路灯旁,那张麻子脸好像有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笑。
初见看得有些呆了。
张云起点了一根烟,说道:“你有没有感觉,杨伟有些不一样了?”
初见收回神,想了想说:“可能有什么事情,但又不想跟你诉苦吧。”
张云起说道:“重复的生活会扼杀每个人生活下去的欲望。毕竟,人们总以为没走过的路上开满鲜花。走吧。”
两人走出了裕仙里。
春风路上,寒风卷地,枯叶坠入冬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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