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孩子想了个名字,不论男女,都叫思齐,让他想着,做跟你一样的人。只是不许那么去喜欢一个人,命都没有了。”她轻声说。
“为何不让他跟你学。”他的声音莫名沙哑,却仍旧和煦如春风。
“跟我学做什么?我不要他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宁可他不是我的孩子。”
父母之爱不可得,勾心斗角尽在眼前,握尽天下权势,却还连喜欢的人也护不住,生于皇室腹中,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她又闭上了眼,睡了一阵,再睁开的时候,却发现他还在。
这倒是少见,往常一觉就走了。
她不由得抬头,顺着他的衣缘向上,本都是正常的,直到她看到他脖子下面一道烧伤疤痕。
烧伤。
巨石坠水,她心中忽一下被撕裂一般。
她猛地起身拉开他的衣领,那里面是一大片伤疤。
“你……你活着。”
她错愕着问出来的时候,面前的人轻柔笑着,就如从前还在东宫的时候一样。
“陛下再睡一会儿吧,往后的路,还很长。”
是啊,还很长,还要花好多力气去走,每一步或许都不如从前容易。
“那你会陪我走下去吗?”她好怕面前的还是幻想,连进一步确认的心思都不敢有,只想让自己沉浸在幻想里。
“会,我答应过你的。”
在他死讯传来的时候,她都不曾哭过,现下却是豆大的泪珠一滴滴往下掉,又紧紧抱着他,柳微之都觉得快被她勒死了。
谢梓材是在那房屋前被人敲昏迷了带回去的,所以醒来自然就只能看到一间被烧作灰烬房屋,众人不见活着的他,只看见那房屋里有具焦尸,就以为是他。
是柳行之先一步赶到将他悄悄救下来的。
他烧伤的地方有些多,背上和胸口都有不少痕迹,几次发热不止,差点就去了。好不容易醒过来,也熬了一个多月才能下地。
“回适州吧,伯父若还在,也不愿再看你回京城。”柳行之劝过。
他也在家乡山水里待了一段时日,那一日柳復忽然见他偷偷收拾行装。
“还是要去京城啊?”她生气得很,为柳微之现下的样子,也为谢梓材这几个月来的反应,根本不提追究当日的事,像个没事儿人。
“放不下啊。”他故作轻松说。
柳復妥协了,气恼着说:“柳微之已经死了,你换个身份回去吧,就说柳家也要送进宫一个男子,也解决你此前那些事情。”
“辛苦你了。”他去摸她的头,却被她嘟囔着躲过。
小妹也长大了。
他走到江边的时候,见到渔夫正在收今秋最后的几网鱼。
此时摆渡的小船随着船夫的一声吆喝,在江中心划出一道长长的水波,那桨棹在他手中提起又放下,那样稳当。
“今岁何如?”他问那渔民。
“鱼正肥,还看明秋了。”
是啊,还有明日,正本清源这条路,还远远没有尽头,他也还该奉陪到底的。
月亮被他揉碎了,要在江中把所有碎片捞起来,的确要很长的时日。
他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想再见见那月亮,哪怕要耗尽一生去捡拾。
而后与月当空,看尽天下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