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有二十多人。
这些人行动迟缓,面无表情,与昨夜那些易怒易躁的妖化者不同。
“他们已经醒了。”荒司沉着地说,暗中握紧了折扇。春谈和荒司并肩多年,知道荒司是在提醒戒备,也握紧了这暗红色的油纸伞。
昨夜刘簇溅上去的血迹,已经干了,油纸伞颜色变得更暗红了。
“哈哈,没错。你有眼力。这些半人半尸,已经醒了。”刘簇得意洋洋地说,“你们自以为高明,想控制我,想消灭我。殊不知,春分之日,阳气北输,可惜,都输到我们身上来了!这些凡人才是最不适合享用这人间的。”
“人间若都是半人半尸,便不叫人间。”荒司微阖双目,眼中浓烈的不屑掩盖在低垂的视线中。这人间固然有悲欢离合、凶慈善恶,到底是最迷人之处。
“你错了,人间像半人半尸一样不懂他人疾苦的,可太多了。我生前死后都见了许多许多。啧啧啧!你不过是野尸一条,我看你有些能耐才给你机会跟着我,你也配替人间心疼?”刘簇挑起双眉,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原本天真的面孔,显得凌厉无比。
“闭嘴!”春谈手中伞按捺不住,杀气陡盛。
“小妞性子挺烈的,我活着的时候,你这种女人我一天治十个。”刘簇鄙夷又猥亵地笑起来,身后的半人半尸竟也跟着微笑。
“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这种小孩子。”刘簇痴痴地想着什么,涎着脸说:“像刘灼夫人那样的妇人才有味道……”
“我以前从不知道,妇人吃起来这么香。”刘簇对昨夜六夫人的血肉回味无穷。他身后半人半尸大多数都还没尝过人肉的滋味,都忍不住发出羡慕的啧啧声。
“怕是没机会了。”荒司捏碎了手中的折扇,木制的折扇骨在他手中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他双手十指星芒闪现。
“这招对我没用了。昨夜不过是我轻敌,被你偷袭罢了。”刘簇轻松地笑起来,轻轻一摆手,身后二十几个半人半尸齐刷刷地冲上去,挡住荒司杀过来的星线。
星线突然绕过半人半尸,直奔刘簇。刘簇徒手扯住星线,身形像一柄大刀,斩断了星线。
线不行,则改箭。
“人为弓弦光似箭!”荒司心中默念,脚下踏准北天极方位,一道一丈长的光凭空从他身前射出,瞬间刺入刘簇的胸膛。
“好一道光箭。”刘簇身形晃了晃,一股鲜血从他胸前流出来。
荒司的修为超出他的想象。
另一边,春谈和半人半尸也战得火热。
“荒司先生。”
战局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暂停。
双方回头一看,有一队人马封锁了死胡同唯一的出口。骑着马带头的人,是脸上布满阴霾的刘灼。悲痛之色偶尔冲破他极力的封锁,短暂地出现在他苍老的脸上。
刘簇下意识地用衣服掩盖住自己的伤口。刘灼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目光阴鸷。刘簇咧咧嘴:“爹。”
那二十多个半人半尸默默退到刘簇身后。
荒司拉着春谈的手,不动声色地腾挪到巷口。“太常卿大人,又见面了。”
“是老夫特地派人去寻你。”刘灼高傲地回答。
“哼!老匹夫傲什么,怕不是回家里看见家破人亡,想来求我们帮忙收拾烂摊子吧!”春谈被刘灼的态度气着了,不留情面地说。
荒司觉得自己很失败。
作为一具野尸,他也比春谈这个实实在在的人更懂人情世故。
教她也有些许年头了,她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刘灼脸色顿时变成猪肝色,“老夫前来,正是要替亡妻讨回公道!”
还没等春谈反应过来,刘灼带来的卫队已上前捉拿荒司二人。春谈本能地将卫队打倒在地上。
“大胆!还敢拘捕!”刘灼恼羞成怒。
荒司冷眼旁观。刘灼已经回过太常卿府,知道杀死六夫人的是“刘簇”,而来到这里见刘簇和一群古怪的人在一起也不惊讶,分明已经知道刘簇和张若虚居心叵测。
为何还要放过刘簇呢?
他哪里想得到刘灼心中的算盘。刘灼想明面上嫁祸给荒司,为自己脱责,暗地里把荒司带回家里,为他所用。毕竟,“刘簇”这等怪物在身边,刘灼寝食难安。
荒司虽然不知道刘灼的小九九,此刻他也想明白了一点:刘灼的软肋,根本不是六夫人,更不会是刘簇。
因为,没有人能做到身心崩溃时还可以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