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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交锋

只有莫罗上尉不为所动,看到炮弹落点之后,他在纸上记录了一行数字,然后冷静下令:“第二炮组,降低高度三刻。”

“降低高度三刻!”炮手几乎是吼着重复命令——虽然目前没有必要,但一旦各炮全速射击,不大点声是没法传递消息的。

炮身下方的楔形木块挪动了三个刻度。然后炮手再次大吼:“降低两分!完毕!”

莫罗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理查德·梅森把他的炮兵训练得很好,天知道他是如何把一群农民和算账学徒培养成合格的炮手——但是冰冷的面具覆盖住了莫罗的神情,面具下只传出冰冷的命令:“开火。”

这是第一轮射击,其他炮手按惯例退到安全的距离外,一个脸上长着大块红色胎记的男人走上前,亲手点燃了发射药:“开火!”

火光一闪,炮身猛地后坐,炮弹伴随着大炮的怒吼飞向敌人。

这次,梅森上尉的女儿们没有让一众炮手失望——炮弹正正好好飞进敌军方阵中央,顷刻间放倒数人。

炮弹落点周围的敌军士兵像受惊的鱼群一样朝四周逃窜,一时间甚至无人敢对伤者伸出援手。

那景象,就像是有一个巨人抡起一柄重锤,狠狠砸向一群站着不动的血肉人偶。

炮手们的头皮阵阵发麻,他们既觉得痛快,又觉得残忍。但是来不及感慨,第二炮组的炮手们立刻回到大炮旁,复位大炮、重新装填。

铲子港的围墙是赶工的产物,里侧本来只有半米宽的木脚架,可以勉强容纳一个人站在胸墙后面射击。

但是对于莫罗上尉而言都不是问题,莫罗带来的工兵将原本只有半米宽的支架改造成了临时的炮垒。

他们用板材拓宽了脚架,然后在木板下方加桩、堆土,使之能够承重。

从特尔敦部手上缴获的四门六磅长炮,此刻都被部署在这些临时的炮垒上,等待收割鲜血和生命。

莫罗确认了炮弹落点,又记下一行数字:“第三炮组,降低高度一刻。”

……

波塔尔又看到远处的围墙上红光一闪。

空气中传来可怕的尖啸声。然后像是突然撞到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面,尖啸声消失了。紧接着是连续而短促的“呲——呲——呲——砰!”

波塔尔身旁,一名士兵的小腿和膝盖就此分离。

炮弹余威不减,继续将后面一名士兵的胫骨打得粉碎。破碎的骨片刺破血肉,露出白森森的断茬。

连伤两人的实心铁球又砸断另一名士兵的脚踝,方才陷进土里。

这一次波塔尔看清了,他看到炮弹撞上大地、被弹起、再撞、又弹,蹦跳着飞进人墙,犁平血肉。

整个过程只在呼吸间,却又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然后,远处的围墙上又是红光一闪。

又是一道血堑。

凄厉的求救和惨叫回荡在方阵中,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

伤者躺在地上打滚、挣扎,周围的士兵呆呆地看着——他们没见过如此恐怖的伤势,没见过肢体横飞的景象。就算他们想救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提供帮助。

“把人抬走!”波塔尔喝令:“抬走。”

其他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将受伤的士兵抬向方阵后方。

可是抬走又能怎么样?还是只能等死。

一轮炮击之后,铲子港民兵的方阵虽然还维持着纪律,但士气已经不可避免地动摇。

受伤的士兵生不如死,没受伤的士兵也胆战心惊。

伤者的哀嚎也让波塔尔心烦意乱,他想干脆把伤员杀掉,但又担心影响士气。

四声雷鸣之后,大炮不再怒吼。

但波塔尔明白——那只是暂时的。叛军的炮手正在重新装填,很快就会开始新一轮炮击。

“又是哪来的大炮!”波塔尔咬牙切齿:“又是哪来的大炮!”

这场千人规模的会战,原本应该以“挑选地点、摆开阵势、一方进军、另一方迎战”的方式进行——同时也是波塔尔所熟知的方式。

作为进攻方,波塔尔掌握着主动权,他可以选择进攻,也可以选择对峙下去,等待叛军按捺不住主动出击。

但叛军一方亮出大炮以后,游戏规则就改变了。

当叛军利用射程优势,占据防守位置轰击波塔尔的部队时,摆在波塔尔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

撤退到大炮射程外;

或是进攻。

波塔尔的部队承受不起持续的炮击,他不敢用己方军队的士气去赌对方的火药储备。

“撤退?还是进攻。”波塔尔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他发疯似地自问:“撤退?还是进攻?”

如果撤退,部队的士气会不会瞬间崩溃?就算士气不崩溃,对方追上来怎么办?还有骑兵,还有至今没有出现的叛军骑队……

如果进攻……

就在波塔尔进退维谷的时候,远处的大炮再次怒吼。

“击鼓!”不堪重压的波塔尔一咬牙,拔出马刀,怒吼着下令:“进军!”

短暂的迟疑过后,鼓手手忙脚乱地敲响军鼓。伴随着急促的鼓点声,波塔尔麾下的三个大队方阵动了起来。

波塔尔祈祷阿尔法先生也听到了大炮的怒吼。

……

铁峰郡军的军阵后方,巴特·夏陵眯起眼睛观察着敌军长矛晃动的节奏,低声说道:“开始了。”

沉默片刻,巴特又重重地说了一遍:“开始了!”

“火枪手上前!”塔马斯高声下令:“轮射,准备!”

……

同一时间,蒙头大睡的安德烈一跃而起:“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图林莫名其妙。

“大炮!”安德烈懒得解释,他大步流星走向坐骑,同时大吼:“全体——上马!”

树林深处,正在休息的骑手纷纷奔向坐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马背上。

“可是!”图林不知道该动还是不该动,他哭丧着脸:“大人!还没到时间呢!”

安德烈可不管那么多,大手一挥:“出发!”

说罢,他一马当先驰出藏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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