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的里正很快就被找来了,是一位辛姓的中年人,四十来岁,一看就是在兵荒马乱之中,与形形色色的人物打惯了交道的人,极有眼色,见到车队的声势,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寻常逃难的富户或者大臣,多半就是世袭的勋贵,不是公就是侯,于是忙不迭地分派人去把村口的大祠堂清理出来,然后办粮办草,极是殷勤。
“辛里正,我跟你请教一下,”周世显问道,“最近可有贼军打这附近经过?”
“听说三天前有一股子兵从县城那边过,不过并没有攻,绕过城往北去了,大约是去往京城了。你们是从北边下来的吧?可知道京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家大伯和伯娘,是刚从京东的庄子里逃出来的,”周世显闲闲地说,“因为是往南走,所以京里的情形,咱们也不大知道。”
“哦,哦,自然是该往南走,南边的情形要好得多。”辛里正连连点头,“流贼也没有那么多兵,也没法子到处都占,听说往沧州的方向,连驿路都没有断。”
周世显眼睛一亮,有这样的事?连驿路都没断,那就是说,还有朝廷的驿递系统在运转。
在这种时候……
他旁敲侧击地又多问了几句,辛里正也是听来的,没法说得太明白,总之大约是在文安县城左近,就有驿站是开着的。
恰巧这时候祠堂也清理好了,周世显谢过辛里正,便也不再多问。
锦衣卫们在祠堂外下了警戒,不用轮值的军人们都安排在祠堂大院和祠堂内休息吃饭。
祠堂的后院有三间偏房,周世显把皇后和两位公主安置在左首的一间,由珠子照顾着梳洗,请崇祯进入中间的屋子,由王承恩负责伺候,自己与李邦华、倪元璐一起,给崇祯问过安,才回到右首的房间里坐定,长吁了一口气。
从他派锦衣卫拿人回来开始,他跟倪元璐之间只有寥寥数语,跟李邦华也只是谈了盏茶时分,直到现在,才算是有了从容开口的机会。
“我直说吧,这一次变起仓促,事出突然,我用这样的法子来请孟翁和倪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周世显说完,起身一个大揖,“总之世显一切得罪之处,都望两位前辈海量放宽。”
见他这样,两个人都连忙站起来回礼。
“驸马,毋须如此。”李邦华资历与名望俱重,理当先开口答话,“我也给驸马交一句实话,这次虽然承蒙你相救,不过我和汝玉两个,本来都是自份必死,倒也没把生死两个字放在心上,城破之时,无非是一人一条索子罢了。”
周世显心想,老爷子这话在别人听起来,或许会暗笑他大言不惭,但自己却知道,他这番话实在不是说着玩的,按照记载,他跟倪元璐两个,还真就是在城破之时一人一根绳子,投缳殉节的。
“所以驸马把我们救出来的恩德,倒还在其次。”李邦华面色凝重,继续说道,“但是驸马能在万般危急、群臣束手的情形下,把帝后抢出京城,功在江山社稷!这份恩德,那就大得很了,请受老夫一拜。”
说完真的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子往下一趴就要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