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弈也不计较,点了点头,示意他先。
老者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捏起一枚黑子,便朝棋盘正中央的天元位落去。
原本神色淡然的云弈见状一怔,接着嘴角微微扬起,又很快收了起来。
想了想,云弈将一枚白子紧挨着天元落在内侧左下角。
老者身后围观的几个人眉心微蹙,其中一个中年人抬眼打量着云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十五分钟后。
云弈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那下棋的老者却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夜市本就嘈杂,根本不适合围棋这种需要静心思考的博弈。
老者一开始还能从容应对,到得后来,每下一子都要思忖良久。
而且,老者身后围观的人已经发现,老者不是一个人在下棋,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特别是其中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或许才是真的下棋之人。
老者每次斟酌的时候,那个中年人都会在老者背后点几下,然后那老者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如释重负的捏起一枚黑子落下。
可是,渐渐的,那中年人的额头上也开始出现了密布的细汗。
这次破局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隔壁卖臭豆腐的老板打着哈欠,开始收摊了。
云弈瞥了一眼那收摊的老板,急忙从钱罐子里掏出那张仅有的十块钱,喊道:“老张,照旧。”
喊完,直接拿起白子落在右下高目上,抬头对那个懵逼的中年人说道:“再有十子你就要崩盘了,要不然今晚就这样结束了吧,你们可以拍照回去再接着下,我要回家了。”
坐在马扎上下棋的老者闻言一怔,刚要开口,那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云弈说道:“小伙子棋艺不错,要不要加入围棋协会,下个月有一场全国青年围棋大赛,没准你能为咱们省争光添彩呢!”
“是不是不但没有奖金,反而要倒贴几千报名费的那种?”云弈不答反问。
“……这!”中年人一时语塞。
云弈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兴趣,饭都吃不饱,要荣誉有个屁用。”
中年人似乎还想再劝,可惜,云弈已经将棋盘和小马扎收拾妥当,接过一旁打包好的臭豆腐,头也不回的挤进人群里。
城中村,阴暗逼仄的小巷子里,云弈蹲在墙角将那份臭豆腐解决干净,走到一旁的水龙头,从兜里拿出一个六角螺栓拧开,探头美美的喝了一大口水。
喝完水,云弈单薄的身影没入漆黑的小巷子里,街角的路灯拉长了他的影子,孤单而又凄凉。
回到住处后,云弈发现门口贴着一张纸条。
【小弈,明天居委会停水,记得放一桶水留用。——房东】
云弈笑了笑,将纸条捏成一团丢到一旁的臭水沟里。
这个城中村马上就要拆了,为了加快拆迁进度,经常三天两头的停水断电,为的就是让住户们赶紧搬走,如今还住在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像云弈这样收入低薄的社畜。
云弈叹了口气,推开门走进屋内,这是一间十平米左右的瓦片房,唯一的光亮便是房梁上挂着的一颗钨丝灯泡,九十年代常见的那种,如今这个年代基本绝迹了,也不知道房东是从哪里找到的。
仅有的家具是一张一米五的小板床,还有一张不知道几手的小学书桌,以及一把塑料红板凳。
屋子的东南角落,临着外面的臭水沟,是云弈的卫生间,简单挖了一个水槽,即是排污口,也是排水口,然后就是一个水龙头,还有一个塑料水桶和一个脸盆,以及几件破旧的衣服挂在帘子上。
这就是云弈的家了,每个月一百五十块钱租来的。
简单的洗漱过后,云弈躺在床上,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发呆。
这个时代很好,也很不好,对他这种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的孤儿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孤儿院出来后,云弈打过很多短工,收入和付出都不成正比,当然,这也跟他的身体情况有关,云弈的身体不允许他从事体力劳动。
先天性心漏,这是医院对云弈开出的诊断书,也是他的亲生父母狠心丢弃他的原因。
而这,还是云弈在孤儿院长到六岁时才发现的,因为查出来的时间太晚,云弈错过了手术治疗的最佳时期,只能一辈子带着这个定时炸弹活下来。
年满十六岁后,云弈毅然决然离开孤儿院,开始一个人生活,为的就是不拖累孤儿院的老院长,和那些弟弟妹妹们。
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两年,云弈依旧一贫如洗,当然,他不是没有赚到钱,而是将赚到的钱都寄回了孤儿院。
按照他的说法,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留着那些钱干什么?
想着想着,云弈渐渐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午夜时分。
皎洁的月光好不容易挣脱雾霾的束缚,为开封市撒下一片雪白。
满是星辰的夜空中,一点红光拖着模糊的焰尾划破天际,笔直的朝云弈所在的城中村而来。
红光包裹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色石头,像是一颗子弹击穿了云弈头顶的青色瓦片,然后准确无误的击中云弈的左胸口心脏位置!
奇迹的是,熟睡中的云弈并没有因此被击毙,而是若无其事的伸手挠了挠胸口,就好像睡梦中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领口被他拉开,那里竟然一个伤口都没有出现。
可是,紧接着下一秒,就在云弈的右手放在胸口抓挠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瞬间消失不见了。
昏暗的出租屋里,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木板床上,只有一张皱巴巴的床单还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