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停歇,乌云散去,圆满到几乎残缺的月亮静静悬在空中,光晕似泡了水一般毛毛的朦胧。
风拂过,瘦竹婆娑沙沙蕴出了深夜里难得的一丝微凉的静谧。
彼时刚过了子时,府中喜庆的红灯笼便都换成了白灯笼,烛火冷白映着月光的幽蓝,草丛间杀虫绵长唧唧,衬的一树树临水的姹紫嫣红有一丝丝烦乱之意。
晋元伯世子夫人慕文湘,慕家老夫人唯一的嫡女,也就是繁漪的未来婆婆,扶着女使的手神色悲哀的从桐疏阁回来。
赵妈妈打发了女使出去,端了热茶过来道:“夜深露重的,少夫人快喝盏热茶歇一歇。”
慕文湘捻着帕子压了压眼角,看着女使将门带上了,缓缓吁了一声,神色间便再也寻不出半分的伤感之意。
缓缓接了茶在手中细细吹着,敛眉道:“怎么样了?”
赵妈妈应了一声,“都处理干净了。”虚走了两步,弯腰凑近了道:“银票上抹了好东西,袁婆子活不到明儿清晨。到时候若是无人怀疑便罢,若是有,待搜到了那些个银钱自然会有人将矛头对准了大夫人去。”
慕文湘多年的奢靡生活养出了一份雍容高傲之色,弹了弹指,似乎是茶水太烫了,又似乎是想弹走什么脏东西:“那就好。”
赵妈妈低眉道:“四姑娘的生母楚氏是老夫人的表侄女,与大爷又是青梅竹马,在这府里的地位不一般。大夫人便是瞧着老夫人的面儿也拿捏不得她,这样的贵妾哪家正室太太能真的毫无芥蒂呢!否则这些年做什么借着二姑娘和五姑娘的手,处处刻薄四姑娘呢!”
慕文湘眉目里有几分不屑,挑了挑描绘得精致的眉,缓缓道:“楚家虽经世代商,可我那表舅父却是有正经功名的,是儒商,可不比那些个根儿上都是铜臭的商户,楚云蕊是良家嫡女,地位自然不一样。”
赵妈妈的笑色十分隐晦,点头道:“当年楚氏怀上了第二胎,大夫说会是男胎还有可能是双生胎,大爷那自来端肃的性子却高兴的跟个什么似的。大夫人端着世家大族嫡出女的身段,面上不屑含酸捻醋,到底也不过是女人。”
慕文渝掀了掀嘴角:“女人的嫉妒心从来都不能小觑。也是楚云蕊命贱福薄,偏偏胎位不正,让姚氏有了除掉她的机会。”看着茶盏里的银毫满披,每一叶都有它不菲的价值,目光一厉,“如今四丫头的死算到她身上,便当是给楚氏和那孩子赎罪了。倒也不算冤了她。”
“谁说不是。”赵妈妈笑了笑,那笑意便如残旧屋子断了瓦砾横梁,光阴漏进了蛛网横生之处颇有几分森然之意,又道:“奴婢已经去知会过了,但凡袁婆子的死被叫嚷出来,总会有人提及当年楚氏难产之事。大夫人院子里的人咱们养了这么年了,总是要派上用场的。”
慕文渝神色阴郁:“银子谁不喜欢,每年白白拿了,关键时候自然是要办事儿的。”
“楚家如今做大,成了皇商,但凡达官贵人家用衣料都是用了他们产出的,银子可填海了去,听闻我那表舅父从元郡王手里买了个庄子就花了五万两,整整十倾的沃土。这庄子原是给慕繁漪做嫁妆的,更别提旁的古玩字画了。”
长长吁了一声,可惜道:“娶了慕繁漪,便是娶了个钱袋子进门儿啊!”
赵妈妈叹道:“少夫人也是为难。以为做了世子夫人好歹能风光享福了,哪晓得接手了那么个烂摊子。晋元伯府的亏空竟有二十一万两之多,平日里的排场原也不过是变卖了幽州的祖产勉强维持着,拆东墙补西墙而已。”
像是被茶水滚烫的氤氲灼了眼,慕文渝用力一闭眼,眼帘上便有岁月的痕迹松松皱起,昭示了她这个伯爵府的世子夫人的荣耀也不过如人饮水罢了。
她恨恨道:“还当姚家在京中几十年,有多厚的家底,原不过花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