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家来人算起了个头儿,整个下午,宇喜多直家馆邸中热闹不断。有和安东盛信一样送请柬的,有亲自前来拜访的。
来送请柬的人里面,不乏浦上宗景的一门众,还有左近邻居的武将。
有类似昔日儿玉党这样的乡里武士团,有宇喜多氏旧时的盟友,更有宇喜多直家本人往日的朋友,甚至还有一伙儿浪人,凑了份子钱,登门请求能够入伙的。
上到浦上家老、下到武士、浪人,络绎不绝。
送请柬的,宇喜多直家一概婉拒,附带礼物送回;登门来访的,无论身份高,一律亲自下阶相迎。
来客身份不同,目的不同,宇喜多直家一清二楚,但对来客数量之多,倒是没有准备。料来是昨日入城,当天浦上宗景便亲自宴请,再加上听闻他军势强盛,引得了许多人的误会,当他做大名来巴结,想攀上些关系,留待日后。
这等趋炎附势之徒,没甚大用,客客气气就足够。宇喜多直家着力的重点,在国内小豪族、宇喜多氏旧臣以及他往日朋友的身上。
原先他不方便主动找他们,现在他们主动来了,不能轻易放过,拉着坐在堂上饮茶谈笑。
谈论最多的话题,除了叙旧,免不了讲讲当前局势,说说乡土风情。大田原长时闻讯赶来,端着茶盏,坐在边儿,时不时插上两句。
端得是宾主和睦,谈笑风生。每有人告辞,宇喜多直家必有礼物赠送,看人不同,礼分轻重。
他从备中带来的清江庄名刀不少,送给浦上宗景之外,留下十来把,挑客人中关系亲密的,分别送出。
清江庄出产的备中刀剑,同样名闻天下,宇喜多直家带来的又皆为一等一的精品,全是清江庄内名匠作亲手打造,投献给他的上乘名作,镶金嵌玉,放在寻常武士家中,几可当做家宝相传。
那些武士得了名刀,自然个个心花怒放,人人眉开眼笑。有几个宇喜多直家素知其秉性,如长船贞亲一般,喜好收藏赏玩的,专门挑着在刀身上刻有匠作名姓之物相赠,以供其日后炫耀。
中间马场职家到了,宇喜多直家起身告罪,出去交代几句,把信给了一名装扮成随从的备前忍者,命他出城后,立刻返回经山城报信。
随后又让马场职家去前院侧宅,找浦上宗景派来的武备奉行,交接胴丸甲具、军械铁炮。选一个得力的足轻大将护送,先运回乙子庄……不,给我送去石山台封存,留作后用。
“送回石山台之后,军势还回来么?”马场职家谨慎的问道。
宇喜多直家道:“不必回了,直接归户川通安调遣,让他跟乙子庄呼应,看好岛村景信那两千多人,可别叫出了乱子。”看了左右无人,低声道,“告诉稻富祐通几个,高天神城里逃难的美作国人不少,逢上机会,多来城里转转。”
马场职家应道:“是。”瞧见院中人来人往,他忍不住道:“和泉守馆里来往人杂,要不要小人再派些旗本过来补充扈从?”
宇喜多直家带在身边的旗本十几人,无一不是精挑细选,马场职家麾下的恶党,有几个鸡鸣狗盗的,也在其中;用来自保,已经足够了。再说,真有危险,即便住在城外兵砦中,怕也没用。
哈哈一笑,道:“不用了,回头让香取忠宗派些忍者混入城内就行。”他摸着下巴,心里不知道又在盘算着些甚么。
马场职家躬身要走,宇喜多直家又把他叫回,沉吟片刻,道:“近日或许会有战事,咱们儿玉党没准儿要一并出阵,你回去早做准备。”
馆邸门外,车马来往喧哗,又来了一拨客人。领头的个美作国逃难过来的豪族,名叫江原佐次,宇喜多直家在美国时跟他曾经同军见参,关系还算是不错。大老远就嚷嚷着:“和泉守?哪儿呢?哪儿呢?好些日子没见,可真是想死俺们了。”
宇喜多直家含笑招呼,抽空拍了拍马场职家的后背,道:“你去吧,记住,万事小心。军中若有找你来往的,要客气敷衍,大力招揽那些留在浦上家这边的浮田旧臣。”
浮田国定虽然掀起反旗,可不代表浮田家中的所有武士都愿意陪着他一起作乱,不过这些个武士虽然没反,却也不怎么受到信任,这个时候正是宇喜多直家拉拢的好机会。
这些个地头武士,虽然不怎么济事,却能够补充儿玉党内缺少备前人的窘迫处境,再这样下去放任备中武士,一家独大下去。
很难说最后是宇喜多直家控制儿玉党,还是儿玉党反过来挟持他,所以美作人他要拉拢,备前武士也要一起收编,只有各方势力均衡,他这个家督、縂领的位置才能够做得安稳。
马场职家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恭声应是,由一名儿玉党旗本领着,自去找浦上宗景派来的武备奉行,不需多提。
宇喜多直家装作没看见他的犹豫,迈步走下回廊,跟刚刚入门的几名美作豪族相见,好不热络,看上去近似亲如一家,半点看不出曾经在美作国的时候,受到这些豪族明里暗里的排挤敌视。
迎来送往,一番喧闹,到暮色深沉,方才渐渐安歇。
最后一个姗姗来客,是浦上宗次的同产兄弟浦上秀宗,今年十四岁,还没有元服冠礼,梳着长髻。
不用说,也是请他赴宴的,浦上宗次这个一门众热情相邀,不能推辞,宇喜多直家爽快答应。
忙了一下午,高天神城地势高峻,比经山城凉爽不少,饶是如此还出了一身透汗。
宇喜多直家稍作沐浴,换件干净衣服,临走,想起了浦上宗景送来的那个女子。
怕浦上宗次见着了问起,不好回答,又退后两步,转回堂上,命旗本去带来观看,顺便做个妥善安置。
不多时,窸窣脚步声响,旗本武士将她领到。宇喜多直家坐在案后,拿眼一看,微微发怔,倒似在哪里见过。见她珠翠盛饰,着件彩绣百褶衣裙,高高的发髻堆在脑后,发髻上倒插了一把竹纹玉梳。一进门,带进来一股熟透的暗香。
她裙子甚长,曳地尺余,裙腰收拢,包裹住那曼妙的体态,身材不若寻常西国女子般娇小纤细,而是丰腴的极其匀称,相貌段长莹静,明媚闲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