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血痕也无法改变闻锵的表情,见没有回应,伊藤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负责坚持,我负责耐心,他们负责执行。”
随着伊藤的离去,两个聚光灯打开,近距离直射闻锵,就这样一直照射着。紧闭双目,却仍是见到烈日一般,闻锵就这样一直坚持着,坚持着。
约半个小时后,石川良平一个人来刑讯室,他将两个聚光灯关掉,刑讯室里只保留了普通照明。这时候闻锵觉得好受了很多,他恍惚觉得面前有个人,却看不清,眼皮沉重,他便不再努力,继续合上双眼。
石川低声说:“闻先生,您的毅力我很钦佩,但我觉得这样也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闻锵没有睁眼,没有回应。
石川继续说道:“我应该告诉您,刚才这样的强光,照射两个小时,人就会永久失明。”
依旧没有抬眼,闻锵用微弱的声息说道:“失去眼睛,我仍将寻找光明。”
聚光灯再次被打开,只是这次石川把两个灯架往后移了有一米多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锵似乎已经恍惚的没有意识,又好像是对强光产生了免疫力,头歪向一侧,整个身体都塌陷在十字架上,每当这个时刻,电闸就会被合上,电流就这么穿透他的身体,闻锵就又醒来,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观察室里,伊藤和石川一直窥视着,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一整天就这样过去了,伊藤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按伊藤的指令,聚光灯被撤到了墙角,依旧照射在闻锵的身上。伊藤安排了几个士兵轮流值守,只要闻锵一有睡觉的征兆,就合上电闸,同时还提醒士兵,“看住了,不能让他死了。”
就这样,如伊藤所说,闻锵负责坚持,他仍在坚持,或者是在坚守。
坚守到了第二天夜晚,此时闻锵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他的脑海里也渐渐空旷,越来越空旷。
观察室里的伊藤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他抽着烟,强打精神。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刑讯室里闻锵的嘴巴在动,应该是在说话。
伊藤立刻带上耳机,同时打开录声机,耳机里传来低声诵读,时断时续,反反复复地诵读,“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这是什么意思?石川更是不明白,伊藤认为这段诵读应该是有出处的。后来把录声磁带让21号的苏得诚试听,苏得诚说,这是《三民主义歌》的歌词,也是国歌。
闻锵的诵读气若游丝,时断时续,之后似乎又陷入空旷之中……
伊藤认为,时机来了,叮嘱石川看好录声设备,他就急匆匆奔向刑讯室。
伊藤悄声走到大十字架旁,一个闻锵视线不能及的地方,伊藤轻声说道:“船长、船长,听到请回复,听到请回复……”
隔一小段时间,伊藤如此呼叫一遍,终于他等来了闻锵的回应,“我是船长。”
伊藤反复诱导,问:来南京的目的,接头人……
闻锵则含混不清地答非所问。
伊藤并不气馁,他悄声走到墙角,搬了把椅子回来坐下,又开始反复诱导,最后记录下闻锵的只言片语。
此前,伊藤判断闻锵来南京的目的就是负责领导这里的军统组织,但是刚才闻锵否认了,这个否认表达的还是比较明确的。
经反复梳理、推敲,伊藤在笔记本上做了汇总:闻锵以特派员的身份前来南京,不负责具体事物,只是执行一个唤醒任务,这个被唤醒人的代号是“黑无常”,此“黑无常”根基深厚,长期处于冬眠状态。至于如何与黑无常接头,闻锵表达的意思是:关系重大,之前重庆没有给予明确方式,最终要等重庆的电讯指令去执行,而密码本就在虾子的手提箱里。
因为“黑无常”的信息太过单薄,所以伊藤又反复诱导,闻锵才提到了黑无常曾在长春做过大案子,对于黑无常的话题,伊藤感觉到闻锵有较明显的抵触,但闻锵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这就是“迷迭香”。
至于为什么会派闻锵来执行这个唤醒任务,闻锵有含混表达,意思是说黑无常曾是他的上级长官。
对于这些敏感信息,伊藤如获至宝,自然是格外重视,所以才会找到赵智光前来协助,经赵智光的描述,以及东北特高课的情报,还有对天津军统情况的摸底,确认黑无常曾短暂是闻锵的上级。
收获总算是有了,但是这些似乎都无法去验证,除了赵智光一大套的故事能够证明黑无常、迷迭香真实存在过,其余都只能是理论可能。伊藤有些不甘心,于是第二天差不多还是这个时间,也还是闻锵的那种深陷迷离的那个时机,伊藤又躲到暗处,还是诱导。
这次是更有针对性的诱导,闻锵却很少有回答,除了更加含混之外,似乎还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和挣扎,这是第一次没有过的。
这一晚,伊藤没有什么收获,最多也只能是巩固之前的逻辑。
伊藤也只能感叹:身体愈发崩溃,意志却愈发坚守,这是真正的勇士。伊藤明白,他的这种方式在闻锵身上只能用一次,一旦有了一丁点的防备,唤醒的也只能是坚不可摧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