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卫兰遮遮掩掩没明说,但手下听话听音,已经猜到结果,纷纷恭喜新鲜出炉的卫厂长。
下班后,厂里的布告栏贴出告示:原副厂长邱毅生因健康问题休养一年,原腌制车间主任卫兰暂代副厂长一职,即日起生效。
三点半,卫兰提着一网兜水果来到郝师傅家中。
须发花白的郝师傅推了推老花镜,一脸嫌弃地看着卫兰:“干什么?刚当了领导就来慰问我这个老不死的?”
这时,老伴推了郝师傅一把,吼道:“还是师父呢,会不会说人话了?”
然后接下水果,把卫兰按在椅子上:“老东西就这个臭脾气,小兰别往心里去啊!对了,还没恭喜你当了厂长,晚上就在家里吃饭,给你做最爱吃的风鹅!”
卫兰笑呵呵地说到:“师娘,这么大岁数还能被师父的骂可没几个,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份,高兴都来不及呢。不过晚上得给小羽小芸做饭,您做给师父吃就好。”
郝师娘顺着话问道:“两个小家伙都还好吧?功课不忙的时候带来家里玩啊!”
郝师傅撇撇嘴说道:“小羽那孩子今年考大学,哪有功夫陪你个老婆子,忙你的去吧!”
郝师娘瞪了老伴一眼,倒也知道师徒俩有话说,便去收拾厨房了。
卫兰主动给师父倒上茶水,说道:“师父,论资排辈这个厂长该您来当,是不是……”
“确实是我自己推掉的,但你不要偷着乐,干得不好照样撤了你!”
郝师傅仍然不满地说道:“想想当初我们一把泥一把草,花了两个礼拜搭了三间棚子才有的厂子。那时候每个人干活都热火朝天,哪像如今个个偷奸耍滑,都忘了本!还有,那个承包改制到底怎么回事?听说是你的主意,打算抛开国营搞资本剥削?”
卫兰能够理解师父这种浓厚的家国情怀,毕竟郝师傅最宝贵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城关副食品厂。
如今厂子出现亏损固然有内部因素,在与儿子交流之后,卫兰认识到根本原因是外部市场出现了变化。如果厂子继续按照固有模式生产经营,被淘汰是迟早的事。
关于承包改制,姓“社”姓“资”的问题,儿子也详细做过分析,甚至搬出伟人南巡讲话作为理论依据,她倒是能够勉强应付各方责问。
“师父!承包后厂子还是国家的,主要是因为原来的计划经济,对咱们厂子的实际处境弊大于利,其实谁都明白,事到如今只有改制才能让全厂百十口有活路。伟人在南边讲话,说只要能为国家带来利益,让人民获得更好的生活,就不是资本主义。您知道的,徒弟从来没有升官发财的心思,只是不想厂子垮了。”
郝师傅哼了一声:“要不清楚你的性子,早拿扫把撵出去了,还能由着你在这说话?”
卫兰这才笑起来:“那师父您是支持改制了?”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是我就不明白,好好的产品怎么就卖不动呢?白白糟蹋国家的资金……”
于是卫兰好一番解释,把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和灵活经营思路,为消费者服务的理念说了一通。
“师父,您也知道,厂子当初三间土坯房,现在办公楼车间厂房;以前大伙穿土布衣衫,现在的确良、印花棉、真丝;以前吃白菜萝卜没问题,现在吃鱼吃肉才觉得香,这都是时代在进步的结果。眼下大家条件宽裕了,自然会选择更好的产品。我们生产产品归根结底是要老百姓喜欢才行,您说呢?”
郝师傅挠了挠头,大概一时半会还没理顺,但他很清楚,眼前这名最优秀的徒弟已经走在了自己前面,眼光也看得更长远。
“行啦,我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哇哩哇啦一大通,不嫌累得慌!”
端起师父的架子,郝师傅挥了挥手:“今后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直管安心安意的工作,师父这边你放心就是!还要给娃娃们做饭,回吧!”
得到师父的理解,卫兰算是彻底放心了,新的画卷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