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好病后,她听了蒋婆婆的建议,决意攒些银钱看看这失忆症,或者找找家人,暂时没有可去的地方,便跟着蒋婆婆进了主家,如今在厨下做事,有吃有住,一旬里也得半日的空闲。
只是这梦魇的症状,是吃多少副药也好不了的。
第二日,玉珠起的最早,给蒋婆婆和小梅二人都打了水来,小梅开心地接了,蒋婆婆却心疼地念叨她:“玉珠,你是不是又半夜没睡?你白日要做活,总这样被梦魇缠身可不行。街上那张郎中没本事,今儿给老夫人看病的大夫要进府来,要不我去央告老夫人赏个脸面,让她老人家的大夫给你瞧瞧,指不定一副药就好。”
玉珠本就比别人白上几分的小脸今早看来更加惨白,嘴唇的血色也极浅,更衬得一双睫毛黑压压的,盖着底下一对格外黑亮的眼睛。
“算了吧婆婆,老夫人的大夫诊金必然是极高的,我还是听小梅的,多喝两碗薏米水就是。”
蒋婆婆直叹气。
可到底做下人的不比主子清闲,她们很快就没有时间琢磨这个了,鸡鸣声起,厨房便是满府第一个醒来的地方,挑水淘米,烧灶热锅,准备阖府下人们的吃食,开了后门挑拣一早送来的食物,甚至去墙根下摸两只老母鸡下的蛋,都是她们的活计。
府里主子们的吃食好歹是不用她们料理的,自有掌勺大厨王三每日预备,蒋婆婆混了一辈子也没做上厨娘,只是个灶事婆子,时时要受那王三的气,更别提两个小的了,最是府里低一等的粗使丫头。
厨下的活计虽然有些辛苦,玉珠倒是从不抱怨,也没有偷奸耍滑、说笑胡闹的时候,小梅偶尔还爱发牛脾气,她却颇为沉稳,连王三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但蒋婆婆不太满意玉珠总不爱说话,常言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哪个不是千伶百俐一张巧嘴的,怕玉珠太稳重反而被其他没轻重的小丫鬟欺负。
倒不是玉珠想如此,她只是常常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懒于和周边人打交道。
不知道旁人是不是也会像她这样,会望着炊烟袅袅的厨房会觉得恍惚,仿佛一切的人和事,都充满了虚幻之感,十分不真实。
这么近的炊烟和人声,却又仿佛隔了千里万里。
她不属于这里,可她找不到来处。
这话却不能对蒋婆婆和小梅说,她们只会让她再去看脑子。
午间,蒋婆婆让玉珠去给唐家老夫人送午食:
“老夫人也不知怎么了,素来康健的身体,这一次却病的拖拖拉拉,怎也不肯好,大夫瞧了一个又一个,也没个说法。”
小梅饿了一上午,正岔着腿蹲在门槛上卡嚓卡嚓地啃一根玉米棒子,闻言憨憨一笑:“婆婆,老夫人这该不是咱娘说的富贵病吧?大夫都瞧不出来,老夫人又说吃不香睡不好的,八成是细米吃多了,照咱娘的说法,吃两天糙米就窝窝头,啥富贵病不能治!”
蒋婆婆苍老而苦相的脸皱地更紧了,给了她后脑勺一下子:“胡咧咧啥,早知道不该应了你娘的请带你这傻大妞进来,老夫人也是你能编排的?咱老夫人菩萨性子,可不和外头那些没事喜欢折腾人的老夫人一样,她必是身体真的不适。”
虽然唐府不是蒋婆婆待的第一户人家,甚至也不是最久的,但她却极为推崇唐家主子,觉得他们真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好人。
玉珠这些天见着,确实也觉得这唐家实治下颇严,家风很正,王三平素欺负她们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敢真的在银钱吃食上作伐。
蒋婆婆心忧老夫人,特地炖了一盅好克化的粳米白粥,并王三炒的两个小菜,让玉珠送去正院。
玉珠欣然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