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阳气急,狠狠一巴掌拍到陶元的脑袋上,随后继续说道:“元儿,你说,谁没爹没娘,你们怎么狠得下这个心,江陵这么多百姓,都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子了。你也是农家出身,你能不知道种一季粮有多不容易?本就是看天吃饭,你们平白干嘛把人逼上绝路啊!”说着,陶阳无可奈何,他愤恨跺脚,扬起一片灰尘。
只怪自己教养无方,以为是祖上冒青烟,实则是给祖上蒙羞,想到这,陶阳手上不停打着自己巴掌一边边骂道:“是我错了,是我当初要你当官,是我无用害你被人欺负,是我无能没能让你锦衣玉食,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啪啪脆响回荡着,光是听这声音便知陶阳打自己是下了狠力。
抓住陶阳的手,陶元吼道:“爹,你打自己做什么,是我自己无用走歪了路,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不后悔,我报仇了,当初欺负我的人我都没让他好好活。”
听见两父子的对话,胡斯笑了,他一瞬间顿悟,人生真是如戏轮回,圣人书洗不净孽根。憎恨着当初欺辱自己的人,一心想要复仇,可最后却变成了同他们一样,并走了他们的老路,同他们一样的,世上还有很多人。
能在死前见他爹一面也好,这些想着,陶元笑了起来,他起身给陶阳理了理衣裳,宽慰道:“爹,儿子不孝,不能为你养老送终了,我死后肯定是要下地狱为自己做过孽洗罪的,可儿子不后悔,我不后悔。”说完,陶元退后一步,啪的一声跪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给陶阳磕了十多个头。
没探究过陶元的经历,张君正不知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戾气,这人清楚明了自己做了什么孽,可他说不悔,究竟是怎样的恨,让他不悔自己成了这样一个人。
因着半年多的接触,山上的兄弟都知陶阳这人敦厚大气,也曾疑惑过,这样的人怎么教出了一个祸害儿子。
陶阳知道陶元求学时,因着家贫受过不少冷眼,后来入官场,因着耿直也受了不少欺压。都是将死之人了,陶阳也没想着劝自己儿子什么,他只是想最后看他一眼,只是看他一眼。
闭眼不忍心多看陶元一眼,陶阳甩开他,转身离开,他慢悠悠走到张君正面前。
老人眼里全是岁月的沧桑,他随意抹掉眼泪与鼻涕,哽咽道:“谢谢你还想着我这老不死的,特意派人去山里把我接来见我儿最后一面。”说着,陶阳准备跪下,膝盖都快碰到地面了,江骅反应快,赶紧把脚伸到了下面垫着。
见他如此激动,两人扶起陶阳,江骅呵斥:“你都快八十高寿的人了,你给张君正这个小屁孩跪下,这不是折他寿嘛!”
人年纪大了禁不起冷,虽快到夏初了,可陶阳还穿着棉衣,因着赶了一天的路,整个人看起来不大精神。
掸了掸陶阳衣服身上的灰,张君正皱了眉,心中有些不忍,这人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得操心。他埋怨道:“你们做父母的,都爱把孩子做错的事怪罪于自己。可树苗长大了他得自己撑着一方天,人世间几十年的风雨,树干不够硬实就会被风折断、吹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