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屏瞅了她一眼,尴尬地笑了笑,说:“知道啦,侬先上去。”
这是绿屏对她说过的最温暖的一句话,没有嘲讽,没有埋怨。所以,她也淡淡地笑了,先一步登上了车。
车厢本来宽敞,但一下子挤进来三个女子却也显得有些局促了。红袖和玉珠并排坐着。玉珠呆呆地眼神望着方芷晗,没有说话。红袖却是眼睛一瞥,道:“你这么好心,和她坐对面吧。”
“也只能这样了。”方芷晗笑答了一句,绿屏便也登上了车来。她和红袖彼此瞪视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和方芷晗并排坐下了。
随着“吱呀”声响,辇车缓缓行动了。车厢里的四个姑娘随着车子的移动,身子也微微前后摇晃着。
玉珠的手紧紧抓着红袖的胳膊,紧张地目光打量着四周,就像是丛林中受惊的麋鹿。方芷晗在从蒲州赶来长安的路上见过这样的眼神,见过这样的麋鹿。
她正想宽慰玉珠几句,红袖却抢先将胳膊微微一甩,埋怨道:“你看你,手上全是汗。”
玉珠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说:“俺……俺头一回坐这么大的车,怕得很。”
绿屏“噗嗤”一笑,忙用手掩住口鼻,尽量不将自己的鄙夷之色露出来。但她越是如此,就越有粉饰之嫌。
红袖望着低着头的玉珠,不禁啧啧叹息,道:“像你这样的,就算进了宫,见了天家,恐怕也得不了什么富贵。”
“俺本也没想着要富贵。”玉珠说:“俺就像本本分分的做人,奈何做不成。进了宫里去当一个伺候人的宫婢就好,俺可不想要富贵。”
“你甘心只做一个宫婢吗?”方芷晗问了一句。
玉珠扬起自己那张俏丽地脸来,一双忽闪地大眼睛瞅着她,说:“怎么就不甘心?俺在村里不也是个村妇?在村里是村妇,在宫里是宫婢,还谈什么甘心不甘心。”
方芷晗和红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玉珠望望方芷晗,又望望红袖,有些木讷地问:“阿姊,俺说得可有不妥的?”
红袖强颜一笑,用手抚摸着她的头,说:“没有。你说得妥极了。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的想法,这世间也会少很多纷争吧。”
说到最后,她也自怨自艾起来,泪水似乎就在眼眶中打转。但玉珠没有察觉到她表情的变化,而是开心地叫道:“阿姊,你可算说了句贴己的话。”
绿屏瞥了瞥嘴,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重复着:“阿姊,你可算说了句贴己的话。”
方芷晗轻轻一拽她的衣袖,用颇为严厉地眼神提醒了她一下。她瞅了瞅红袖那已有些骇人的目光,便也只好咳嗽两声,将头靠在窗缘上,不言语了。
平康坊距离西市不算近。辇车要路过四个坊,再横穿朱雀大街,才能从万年县来到长安县。这之后,还要再驶过两个坊的距离才能到达西市的大门口。
不过好在这几天大雪弥漫,街上的行人不多,辇车走不多时便已入了市来。
四个姑娘各怀心事,并没有在意沿途的风景。这时忽然听到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略是一震。
她们仔细听来,这些声音虽然嘈杂,虽然纷乱,但也有迹可循。“不就是钱串子吗?哪能这么贵?”、“不贵不贵,钱串子是穿钱用的,与钱为伍,收您老半贯已是公道。”
“店家,你做生意也忒亏心,这分明是头病骆驼!”、“您看这峰驼两眼有神,四肢有力,怎么就是病驼了!”
绿屏忙挑开车帘一望,只见鳞次栉比地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虽然顾客不多,但相比于冷清地市外,却是热闹非凡了。
辇车小心翼翼地避开行人和各色货摊,停在了一家三层高的酒楼面前。四个姑娘依次下了车,纷纷纵目打量着眼前的酒楼。
红袖将袖子一撸,笑道:“呵!不愧是长安的名酒楼,看着就是气派!”
而玉珠则紧紧依偎在她的身旁,始终缄默着。
绿屏却轻哼了一声,用小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侬是没见过偶们扬州的醉韵楼,那才叫气派嘞!”
方芷晗也打量着这楼,忽然觉得这归云楼和蒲州的鹳雀楼很像。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就把这里当成了鹳雀楼了。
驾车的老寺人迎上来施了一礼,说:“老拙就在此等候,四位娘子且去吃酒听曲儿。”
四人应了一声,便听到楼里传出一阵美妙地音乐来,不禁攫住了她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