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跨入亭中,一起抬手向重华执了弟子礼问安。
重华转过头,淡声道:“免了。”
又转向少渊道:“虽说你是师姐,又是我的入室弟子,可许多修炼不通的地方,你如今大可同你师弟多探讨探讨。”又道:“梵净身子孱弱,不必日日到跟前听训。”
重华絮絮说了几句,顿住话头,心中想起什么,遣了梵净先行离开,才望住少渊豆丁大的身形,漫声道:“五月望日,月中月满,仙门各派即遣出各门精英弟子前来瀛洲藏书阁阅书至月晦之日。你身为少司命,上次是因你太过年幼,便没有让你掺合进去,如今你也该同各派弟子多做接触。”
少渊沉默片刻,十分真诚的同她师尊开口:“师尊,你不怕我丢了你的脸面吗?”
重华嗤道:“你是少司命,将来要接替我的位置,难道你便准备一辈子躲在无相殿中?”话锋一转,重华又道:“再者,你同他们接触为何非要担着少司命的名头。山上长老弟子众多……”
重华扫过她不足稻高的身量,又道:“你今岁生辰满打满算已有十岁,你也该为自己的六位神官做挑选了。”
少渊听师尊同她絮絮说起这些,深觉自己这个少司命做的十分失败,抬眼望去,却见师尊正失神看着亭下池水,面上神情不辨喜怒,像是追忆起往昔。
藏书阁坐落在南峰山腰,每五年向外开启一次,每次有半月的时间可供各派弟子入内翻阅。藏书阁共五层,说是阁,称之为塔更合适,圆形阁楼层层递上,除却一层筑有静室供弟子阅书修炼,其余每层都典藏着历任祭司长老从各处遗迹中搜刮来的心经功法,孤本秘法亦不在少数,越往上走藏书越少,然而越是珍贵。
她在无相殿十年,别的也许没有学会什么,然而藏书阁中的典籍孤本,她却基本已经翻阅完全。
待得少渊走远了,亭中重华方才直起身子,望着不足豆大点的粉色身影隐在竹林后,眸中神色幽幽沉淀,化作深不见底的暗色。
少渊捧着竹简静坐轩窗前,凝神细看,竹简上字迹工整,宛然在列的是各门派掌门掌教弟子人名家族及生平事迹。
这是刚刚天官送来给她的;若是被她挑中的人,将来她继位之日名姓将会从这卷竹简上抹去。
一一看过去,短短的几行字迹便囊括了一个人的历年事迹,这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仿佛棋盘中的黑白子,而眼下,她便是那个主宰他们何处落子的神明。
她不知道天官他们几人是来自哪里,也许有人曾经也是某个世家的公子,也许有人曾是街头乞儿,但如今都只是被困在这诺大无相殿中的神官。
然则手眼通天又如何,真的能就此抛却前身吗?
窗外枝头上落了只红嘴蓝鹊,拖着长长花白相间的尾羽,抬爪梳梳羽毛,歪了小小的脑袋,好奇瞧着她,见她抬头看过来,却又傲娇的一扭头。
这模样让少渊想起碧落崖下那只重瞳的大鸟,声如凤啸,迅猛似鹰隼,不知多久她才能再见到它。
阅过竹简,对各派弟子心中大约有了了解,也就将竹简暂时搁置一旁,盘腿坐在榻上打坐。
她虽然境界提升的过于缓慢了些,可修炼不可荒废。修行问道终归讲究一个悟字,若是悟性迟钝,日日勤学苦练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她如今大抵也是如此,只是俗话说:笨鸟先飞!将来若果哪一日她突然开了窍,突飞猛进御剑腾云也未可知。
灵气在身体中运行周天,循环往复,渐渐越聚越多,凝实,再转换为灵力,待得一个临界点的时候,少渊将经脉中转换完成的灵力往丹田处压去,面上呼吸都随着动作放缓了几分。
然而刚刚还犹如河水奔流的灵力一入丹田,霎时寂灭生息,像是填入了无底的深渊,再寻不见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