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工作,需要钱。”她故作轻快,声调甚至扬高了几分。她避重就轻,只认为他是来质问她为什么会答应回科兴上班。
“我没有钱?”齐禹蓦然笑起来,笑声里有清晰的嘲讽,对如昕,还是他自己?如昕的心颤了颤。她咬着牙说:“你失业了,自身难保,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留下来对我只有更好,以我的能力,还怕没前途。”
“如昕,你不是这样的人。发生什么事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齐禹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想把她拉进怀里。如昕用力挣脱了,她说:“齐禹,这次回家我想了很久,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自己能挣来的才属于自己,其他都是假的。”
“跟我结婚,我所有的一切都名正言顺是你的。”他说,嘶哑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期待。
如昕的心撕裂地痛起来,跟他结婚,她曾经有过的最美好的梦想。她眨眨眼睛,用力压下喉咙里哽着的酸痛,硬着心肠说:“但是我不想跟你结婚。”齐禹的神情如此地认真,他眼神坚定,深深地看着她,紧抿着唇。如昕不怀疑,此刻只要自己点一下头,也许真的可以嫁给他,嫁给自己最爱的男人。但是可以吗?他家里会同意吗?自己不会影响他吗?他的未来呢?骄傲如他,假如因她的原因而沦落,她又如何能原谅自己?柳梦呢?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齐禹沉默良久,他低下头,问如昕:“你不爱我了?”他声音很轻,有一丝不稳,周身似有寒气渐渐弥漫,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都被冰冷封住,有窒息的感觉,如昕全身都颤抖起来。她背过身,不想让齐禹看到她的表情,她没有办法面对他回答这个问题。脑袋里嗡嗡响,纠缠了她许久的头痛又来了。四面的墙壁好像同时重重地挤过来,要把她压在中间,碎为齑粉。嘴巴干涩,张合几次才能说出来:“不爱了,我的想法改变了。而且我不想跟与其他女人纠缠不清的人来往,那样让我感觉很恶心。”
她不知道身后的齐禹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她默默地拼尽全力和自己的颤抖对抗着,只听到脚步声响起,随后砰的一声巨响。她悚然一惊,蓦然回头,只剩下紧闭的门扉,齐禹走了。
如昕挪动僵硬的双腿,坐到沙发上。她拖过一个抱枕,把自己紧紧地缩起来。恢复寂静的客厅里,只清晰地听到她牙关咯咯打战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片模糊中看到小小的安安站在自己面前,小手在她脸上抚着。伸手抹了一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满脸冰凉的泪。
安安顺利在附近的幼儿园就读,如昕回去上班,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熟悉的办公室,但没有了齐禹。如昕沉默寡言,只疯狂地工作,严厉地要求自己团队的销售,业务人员和助理们,程度不下于当初齐禹折磨她的时候。大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公司气氛为之一变,以往的热闹温馨已全然不见,人人都保持一种严肃甚至是冷漠的状态。她跟已经离开了的同事断了所有的联系,独来独往,像把自己一个人放逐于荒野的冰原之中。
这一日廖辉找她,她同往常一样走进他的办公室。这里以前属于齐禹,他教会了她全部的技能,也骂过她哄过她,抱过她亲过她的办公室。
如昕笔挺地站着,双手握在背后。
“坐啊。”廖辉笑了一下,让如昕坐下。如昕坐在宽大红木办公桌前的弹簧椅上,腰背笔直,姿态端庄。
廖辉说:“如昕,之前美国总公司的报告,说这个季度我们的销售上升了二十个百分点,都是你的功劳。”
如昕不卑不亢地回道:“是廖总领导有方。”
廖辉又笑了一下:“别谦虚了,我又不是做销售的。”他把一张纸推到如昕面前,说:“我有申请给你加薪,总部同意了,百分之十五,这是加薪通知。你要是没有什么意见,就签一下名吧。”
如昕看也没看,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微笑了一下,说:“谢谢廖总。”
廖辉沉吟片刻,他手指点着桌面,似乎一边思索一边说:“如昕,我比你进公司早。齐总的事情,我知道大家都怨我,但是有些事没有办法解释。大家都是打工,没有多少自主权,你肯定能理解。现在公司业务主要是靠你,其他的我也还算理出了头绪。以后我和你一起合作,我们一定能发展得更好。你说是吧?”
如昕再微笑了一下,说:“完全理解,多谢廖总栽培。”
她明白廖辉的意思,作为业务经理,美国的市场部门,设计师和买手,都是跟她联系,包括供货商,大多也是她的业务。要想管理这家公司,就无法撇开她。不管廖辉想做什么,都没有办法在如昕的眼皮底下动作而不被她察觉,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拢她。她等这一天很久了。
没过多久,一封邮件发到了丹尼和美国其他管理层的邮箱里。里面列举了廖辉的各种违规行为,收受供货商回扣,虚报价格,以次充好,不一而足。廖辉冒了这么大风险把齐禹拉下去,可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伟大的情操,用他自己的话说,无非就是利益。但他没有齐禹的气度,眼光和谋略,眼皮子浅,性急且吃相难看,手腕也差太远。这么快就遭受各方反弹,在意料之中。供货商联名告发他,丹尼想护都护不住。不出意外地,廖辉被开除了。丹尼选中的这个人,没有担负起他的期望。他转而向如昕示好,打越洋电话给她。他说:“Jenny,这一季度的销售很好,你太棒啦!我准备过两周去中国看你,要好好地给你庆功哈哈哈哈,这两个星期,公司可就全靠你啦,我相信你的,你会是一个很棒的领导。”美国人虚假的热情和夸张,丹尼一样都没缺。如昕跟他说放心,期待他的到来。
两周之后等着丹尼的是如昕的辞职信。刚到中国,还没转过来时差的丹尼努力睁大他肥胖脸上的小眼睛,把惊讶的表情夸张到最大:“为什么Jenny?你是天生的领导,我准备把整个中国办公室交到你手上,你的职位会是总经理,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弃?你的人生,将会完全不同,我真的不能理解。”如昕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她说:“因为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已经接受了曲余弗雷公司销售经理的职位。两周前父亲又进了医院。长年在煤矿工作的他,肺已经是千疮百孔,如昕决定带安安回去,就近照顾父亲。留在公司的这半年,每一天对她都是一种折磨,齐禹的影子无处不在。她没有一天不在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他,但没有一刻,能使他的身影从脑海里淡去。走在办公室的每一寸地板,触摸着他曾经触摸过的一切,她知道自己在病态地留恋着空气中残留着的他的气息。如今她为他报了仇,虽然也许没必要,也许很可笑,她就是固执地要这么做。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