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怡以前跟如昕说过,杰对很多事都有准确的预判。他说的话或迟或早最终都实现了。她清楚地记得思怡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信任和骄傲。也不知现在远在澳大利亚的思怡跟杰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故事。总之如昕觉得齐禹好像也拥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两周之后,思怡思蓝决定一起回来去山区看望邹董。而父女相聚三天之后,邹董电召黄总如昕过去开会。她收拾行装,再次踏上征程。
山里空气清新,即使已经快到冬天,南方的山依然一峰峰地青翠着,满山满眼的绿。深深呼吸一口都觉得空气沁人心脾。山脚下依着一片一片的农田,蜿蜒清澈的水道点缀其中。邹董住在开在此地的养生谷中的别墅区。小小的三层别墅或依山或傍水,错落地点缀在自然之中。整栋房子的用材大多是竹子,和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每栋别墅都有专用的管家,山庄里配备了服务中心,娱乐中心和医疗服务,一切都有人照应得妥帖舒适。如昕他们这次也是住在邹董的别墅里,她想这次倒是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生活。
由于没有安排很正式的会议,第一天如昕只好和思怡思蓝聊天观景。她们三人许久未见,一起出去散了一会儿步,又跟思蓝在羽毛球场打球,三人一起晚饭,在满天星光下喝茶聊天,工作上的事三人都默契地只字未提。如昕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度假的,这段时间的忙碌劳累在山野之中都散去了,身上心上的尘都给温煦的风荡涤干净。或许邹董是想让她们先放下一切好好放松,然后再来谈会让公司翻天覆地的决定吧。从这一点来看,如昕觉得也许邹董确实是最清醒的一个人,毕竟姜还是老的辣。他纵横江湖许多年,恐怕道行不是如昕这样的年轻人可以想象的。黄总一向让她看不懂,他除了在附近稍微散了一下步之外,就是和邹董下几盘棋,其他时间就在房里呆着并不出来。
邹董是在第二天的中餐桌上开始的。当时大家已经吃完饭,厨师撤下碗盘上了当地的新鲜水果。一片酒足饭饱的气氛中邹董说:“我们讨论了几天,觉得公司需要做出一些改变。”所有人默默地放下手里的水果叉或者水杯,正襟危坐,沉默聆听。
思怡会正式回归,继续担任公司总裁一职,公司事物由她全权决定;意大利Seeyou公司缩小规模,裁掉销售部,只保留少许设计研发人员,以后的发展重点放在中国市场;同时Seeyou独立成立子公司,由思蓝全权负责,如昕调出博汇,任Seeyou中国区副总;思蓝除Seeyou外,兼任博汇公司供应链经理,负责供应链管理;前段时间离开公司的杰会回来,任博汇销售总经理,负责所有销售工作;黄总调任行政部总经理,兼任质控总监。
“你们大家都有什么意见吗?”邹董望着众人。没有人说话,一片沉默中,如昕极力保持镇定,但还是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止不住有些发软,心也跳得特别快。虽说大部分在意料之中,可是真正发生了,她还是觉得十分震荡。一家有着将近五十年历史的公司,就在这里,在这个山谷中的一个房间里,完成了权力的交接,而这些有着自己推动的力量。她感觉很不真实,如在梦中。寂静如死的气氛中有看不见的力在隐隐流动,她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眼睛盯着面前的杯子,一言不发。还是思蓝先开口,她语调轻松地说:“我没有意见。”思怡跟上道:“我也没有意见。”如昕不由得转头去看黄总,只见他微垂着头,看不清有什么表情。如昕稍稍等了一下,发觉他还没有发言的意思,只得轻轻说:“我听董事长的安排。”黄总抬头瞄了她一眼,才脸上慢慢浮起一个笑,伸手从面前的果盘里叉了一块橙,递给邹董,微笑着说:“董事长,您说的,我都照做。”
如昕不由得暗暗松下一口气。她一一看向思怡和思蓝,最后是黄总。他又向她笑笑,如昕点点头,竭力还以一个平静的微笑。
至此大局已定。至于邹董和思怡思蓝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股份要怎样分配,已经不是她能够知道的,也不是她需要操心的。
晚饭之后,出乎意料地,黄总约如昕出去走走。夜凉如水,黑沉沉的天幕上有璀璨明亮的星子。如昕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过星星了。在无限的夜空下,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再轻轻地吐出来,肺里凉凉地舒爽。“空气很好对不对?”走在身边的黄总说。
“确实,空气真的好。”
“如昕,后生可畏呀。”黄总点点头,说了一句。
如昕心里一惊,连忙说:“哪有,黄总真的过奖了。”黄总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你就别谦虚了。其实从你一进公司,我就知道你不一样,只是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黄总您这么说真的让我汗颜。这些年我都特别感谢公司和您给我的平台和机会。”如昕保持着警惕。她不知道黄总这番话的意图是什么,不过她现在说的,也绝对是真心话。
黄总不再说话了。别墅间的小道上,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不是很明亮的光把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一阵风吹过来,如昕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二十二岁,老家是皖北农村,很是贫穷。你知道吗?博汇是我的第一份工作。那时候我们还不在曲余市区,在郊区。刚开始真的很难,邹太太跟邹董离婚的时候拿走了一笔钱,公司差点撑不下去。邹董生病住院,我又忙着,还是一个司机当时在医院里陪护他。我们一度三个月都没有领到过工资。那段时间邹董贷不到款,甚至跟本地的司机借钱发工资。”
“那时候真的很难,你们创业也实在是不容易。”这些故事如昕不是第一次听说,此刻再听黄总提起,他语调低沉,有深深的怀念。岁月峥嵘,如昕暗暗叹了一口气。
“是。后来公司慢慢盈利发展到现在,邹董对我跟亲儿子一样,给我机会,甚至公司股份也分给我一些。要是没有他,当年皖北农村的那个穷小子不知道在哪里。”他低着头,踢着路上并不存在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