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山果然塌了。
塌得极其严重,半个山体都裂开了,鹤鸣广场一大半陷下去,幸存的一小半地面上布满了裂纹,如蛛网一般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看得人心惊胆战。
但最让人心惊的,是炸开的擎霄殿。
陆海和李乾在爆炸发生的瞬间疏散了所有弟子并建立起阵法不许人靠近,原本谭允以为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直到几人看到了被阵法笼罩的内里是个什么模样。
池语也醒了,瞧着被炸开的擎霄殿,心里几乎里里外外凉了个通透。
擎霄殿整个被掀开了,周围荡着一圈一圈细密的白烟。最底下是个大坑,看起来年代久远,大坑上边铺了一层白玉石,大概是在白玉石之上建立的擎霄殿,而现如今全部炸开了,那个大坑犹如一张永不知足的血盆大口,静静地蛰伏在那里。
血盆大口深处,是一堆青白的骨骸,有人骨,有兽骨,但人骨居多,放眼望去全是惨白的头骨,两个黑黢黢的眼洞永远盯着头顶,像是在诅咒一批又一批来来往往的人。
触目惊心。
那些骨架无一例外,没有丝毫腐毁痕迹,干干净净,如同崭新的一般。
就如同之前他们在其余几宗看到的骨架一样。
这些骨架至少也是百十年前铸就的,泡过柳线药,然后被全部丢在了这里。
可这场景不由得令人心生惊惧——如此之多的骨架数量,到底是屠杀了多少人,才能形成这般一个万骨坑?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一眼根本瞧不到洞底,只知数量如此巨大的白骨堆在一起,已然在洞底堆出了一座白骨山。
好似看一眼,也会被吸进去,成为万千白骨中的一具,就此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能望着永远也看不到的天穹。
池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想法。
这些白骨,会不会是琴昇设下的一个局?
池语自己先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甩了甩头。
不可能的。
尽管琴昇对自己并非很好,甚至让自己做了长青山镇物,替他徒弟世世代代守护着长青山,可未必会做到如斯地步,拿这么多人的白骨来镇山。
可万一呢?
长青山历史悠久,掌门更迭过好几代,没有人听说过在普天之下有如此恐怖规模的杀戮,也从没有人听说过在长青山范围内有人夜挖深坑埋尸骨。
能做到如此规模的万骨坑,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做这件事的,本身就是长青的尊者。
只有尊者在自己宗门做事才不会被觉得奇怪,哪怕是建立一个隔绝众人视听的结界长久不撤,也不会有人怀疑尊者在里边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这个想法一旦成型,便逐渐在脑海中膨胀壮大,如跗骨之蛆,根本无法甩脱。
顾渊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他以为是方转身骨的不适应,拍了拍池语的背:“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
“不是不舒服。”池语道,“我有个很可怕的猜测。”
提到可怕,在场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
顾渊问:“你可是想到了些什么?”
池语点头。
“不知你们可还记得,从前我以北斗七星作为推断,算出总有一具白骨出现在长青?”池语看向薛崇和顾渊,“长青占天璇星位。”
二人颔首。
谭允有些疑惑,“你们说的可是那白骨出现的位置?”
池语道:“不错。我日前将几个出现过白骨的宗门以北斗七星连线,发觉长青山所占就是天璇星位,而其余宗门各有各的星位,一直未变过。”
“可眼下出现的,龙啸、云霄、千羽、洗剑、焚骨,咱不算得是最后一宗啊?”林亓很疑惑,“还有一宗呢?”
池语看薛崇一眼,薛崇问:“你可记得,百年之前,翠谷叫什么?”
薛崇懵了:“翠谷不叫翠谷,可还有别的名字?”
谭允无奈地看了自己师弟一眼,道:“翠谷之前叫做草木堂,我说的可对?”
薛崇颔首:“不错。草木堂从前分两处,一处便是如今的翠谷,另一处是在问天宗的隔壁,永江平原之上,名唤医庄。”
谭允忽地皱了眉:“我好像有些印象了。传闻永江平原又被称为永僵平原,僵死的僵,平原上寸草不生,枯木满地,横尸遍野。之前在那之上确实有个医庄,可后来医庄消失,那片土地就像被下了诅咒,成了真正的荒原。”
“不错。第六具尸骨前几日便出现在永江平原,就在从前医庄占地的地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相干的路人也去了。”薛崇道,“医庄就是第六处宗门,占天玑星位,至此,七宗的白骨全部现世,若是什么布局,如今也渐渐该看到结果了。”
谭允看向池语,“所以师姐的猜测,是什么样的?”
“我说了,你与三师弟莫生气。”池语道,“我这猜测,或许过于大胆,但不排除就是真相。”
谭允心底一顿。
他迟疑,“你该不会是想说……”
“琴昇,就是这白骨的始作俑者。”池语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周围几人顿时哗然,顾渊蹙眉,“淞念,你这样猜测,可有依据?”
“没有依据。”池语摇头,“但这万骨坑能出现在擎霄殿下,又不被旁人发觉,除了长青尊者,无人能做到。且再往前看一位,长青前前掌门西河尊者在时,长青并没有擎霄殿这样一处地方,擎霄殿还是琴昇做了掌门之后才立起来的。”
“所以你猜测,这些都是师父做的?”林亓不可思议道。
池语没摇头,也没点头。
林亓有些不能接受,“师父……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池语冷笑一声,没怎么说话。
顾渊冷冷道:“连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为了自己手下的宗门可以长久延续下去,都能将其作为纯肉身的镇物,以一人连接整座山的所有阵法,山在人在,山亡人亡,你觉得,他的心肠可能会有多好?”
林亓自知理亏,不说话了,可眼底分明未曾相信池语的话。
谭允伸手按住了林亓,道:“有……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