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言依然呆在原地,他其实是希望子善能够生气,能够狠狠的打他一巴掌或者一拳,然后告诉他以后事关先生绝不敢开半点玩笑。可是子善没有,那份同样的悲痛压在子善的心理成了他肩头挑起来的一副担子,没有任何的犹豫和迟疑,大师兄就这么把那份苦难稳稳担在肩头。
师兄弟们陆续赶到了这边,他们停留在门的这边不敢跨进那边。
有些师兄弟的脸上已经控制不住的流满了眼泪,其实大家都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到来的,只是没有人能够接受这一天。
“先生,先生,先生!您怎么能抛下我,您怎么能先我独自离开,先生,您不能没有我为您驾车呀,先生......”
是子卢,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这边,那张粗犷的脸上满是泪水,发须间沾满了眼泪、鼻涕和口水。
子卢是第一个冲进门的那边到达先生身边的,他一路奔走,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先生身边。
子卢停了下来,他不再哭闹了,他慢慢跪坐在先生面前,安静的就像是在认真听取先生教诲一样,他从未如此乖巧过,一丁点声响也没有。
其他人也进去了,他们一圈圈的围着先生跪坐下来,厅堂内坐不下就坐在院子里,坐在门外的长廊上。大家围坐着,低着头不断平复自己颤抖着的身躯,他们就像是在听先生最后一堂授课一样的跪坐着。
子言没有进去,他站在外面,他看着那具魁梧的身躯还披着他亲手裹上的布衾。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想了很多又也许什么都没想。
在这个时刻他赶紧自己的心和自己的大脑分开来了,大脑在什么都没想,心里居然想了很多。
空荡荡的大脑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漆黑。但是心里却一直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许自己不打开那扇门,先生就没有死去。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放声大哭了出来,事后有人说子卢,也有人说不是子卢,大家只知道在有人大声哭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控制不住了,哭声迷茫了整个屋子。
子言知道是谁,不是子卢,是子善,一向沉稳的子善第一个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趴在地上哭着。
在越来越响亮的哭声里子言感受到了鼻翼上的热流,然后是唇上的咸味。子言也哭了。
他扯开嗓子哭了起来,从站着哭到趴着。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锁着这份悲伤,他怕,他害怕只要自己一哭,悲伤就会随着眼泪、鼻涕和口水离开自己,他害怕悲伤离开之后他就能接受先生去世的消息了。
但是当所有人都哭起来的时候子言锁不住这份悲伤了,他不再害怕悲伤会流走了,因为这屋子已经被悲伤塞满了,满满当当,不论他流多少眼泪,悲伤都已经离不开这间屋子了。
天被哭黑了,大多数人哭累了,红着眼倒在地上,泪水只是偶尔一滴滴的流出来,好像干涸的眼睛里尽管还在不断生产眼泪但再也蓄不住了。
在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子善带领着大家安葬了先生。一座很简单的坟冢,那些黄土隔断了所有弟子的悲伤,他们不再哭了。
坟冢就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大家守着外面又呆了一天。
第三天开始,第一次有弟子站起身来选择了离开。
第四天开始,有弟子选择了结伴离开。
一个月后,院子里只剩下了子卢、子善和子言。
在一个半月后,子卢也选择了离开,剩下的只有子善和子言了。
他们都知道,师兄弟们的离开并不是因为放下了老师,他们只是选择了去把先生的思想带出去,他们需要去传播先生的学问,去践行先生的教导。
三个月后,子言也决定离开了。
“大师兄,我想去实现先生的理想。”
子言看着沧桑了很多的子善说到,他做好了等待大师兄责骂的准备,连先生尚且没能完成的理想他又如何能够完成。
“好。”
出乎意料的是是子善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子言有些不知所措。
“只是身为大师兄,我在这要提点你几句,务必想清楚先生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务必要明白为什么先生究竟明知这世道不可为却要一次又一次的去强为。”
“先生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做的并不能起什么作用呢。”
子言又一次的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他看着这个跟随着先生时间最久的大师兄,他的沉默是大多数,对于先生的教诲他从来也不质疑不反驳。
“师弟知道了,大师兄。”
在和子善告别后子言背起行囊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