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自己终究没能在先生死去时陪在他的身边,倒也不好那么笃定。就算是先生,面对死亡也难免会畏惧的吧。
“司徒大人,回去告诉陛下,子卢愿意一试。”
先生一定会希望自己这么做的吧,子卢其实只是这么想着,并没有思考其他的太多。
“子卢大人,刘某是长衫国人,子卢大人不是。”
刘劭阳突然抓住了子卢的手腕,这位司徒大人分明是来做说客的,临了却没头没脑的说了句这话。
“其实我也算是长衫国人,家母生我时就位于长衫国的南部一个小县内,只是求学时一直在跟随着先生四处周游。”
子卢拍了拍刘劭阳的手。
“是嘛。那我就回禀陛下去了,子卢先生。”
刘劭阳松开了手,在子卢的相送下又坐着那顶轿子稳稳当当的消失在了街道北面的风雪里。
......
灵历683年,冬,东祁起兵伐长衫,长衫国在短短三个月内消散在了这个国度,成为了灵国的一段历史记载。
同年,正在南下的子言碰到了子善。
“子言,子卢他死去了。”
这是子言在遇到子善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师兄弟的相遇甚至来不及寒暄和问候,就需要一同去面对另一位师兄弟的永逝。
脑海里浮现起子卢哭闹着的场景,子言想要回忆起更多的关于自己那位师兄的事情时却总是不断记起那张流满了眼泪的脸。
“是吗。”
红血丝布满眼眶,子言的泪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流下来,直到那股咸湿味到了嘴边,他才反应过来。
“师兄他......他是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呢。”
“那个傻瓜,他明知道长衫会被东祁进攻的情况下选择接受了长衫国侯爵的邀请担任了长衫国的大司马。”
子言虽然不知道大师兄子善是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但是依旧静静的听着他说。
“子卢那个傻瓜啊,他明明知道长衫只坚持了两个月就被东祁打到了只剩王都天奉,他没有选择逃跑也没有选择投降。”
“子卢那个傻瓜啊,他在只有三千士卒的情况下居然决定出城迎战东祁的一万人。”
子善的话语慢慢哽咽起来,泪水和鼻涕的倒灌让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时不时甚至会因为呛到而咳嗽起来,只是在这样的表述下,子言依然了解到了那天子卢死去时的事情全貌。
那是冬末时节的一天,路上的积雪已经消融的差不多了,等到来年春天就会有老农牵着牛走向地理进行新一年的耕种。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冬天离去,而只有天奉城里的人活在东祁军围困着的阴影里。
初冬时东祁军就派出了军队进攻长衫,五万军马浩浩荡荡的驶向长衫国境。
长衫的君主灵国侯爵周师历派出了五位亲臣分别载着满车的珠宝向南渚、燕丘、巍央、朝泽和灵国五个国度寻求援助。
据说除了灵国的灵主在接见了使臣之外,其余四国都未接见长衫的使臣。其中出使南渚的大司徒刘劭阳更是带着一车珠宝于南渚的郢都城门处一头撞死在了城门上。其余四名在后来听闻长衫灭国之后也效仿大司徒选择了葬送他国。
而长衫国内,听闻东祁军进犯之后很多城邦得知无国愿意援助时都选择了主动开城投降。只是在这一片纳降里柳定城的县尹宁禅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他和柳定城的百姓选择了固守不降。分散进军的东祁军聚拢了两万八的兵力去攻打这座把城中妇孺算上也不过万人的小城。
攻城不过七日,城中青壮就已尽皆战死城头,而后年老者、妇女、孩童,凡是能够手持器械的人纷纷走上城头。三日后,攻城不下的东祁军选择围城不攻。又七日后,城中粮水俱尽,宁禅率先断臂充粮,宁禅的八十岁母亲自愿下鼎成为粮食。攻城总计二十五日,当东祁军又一次攻城时轻而易举的攻进了这座他们在长衫国内耗时最久的城池。城中屋舍依然完好,但城内居民下至三岁小儿,上至八十老叟,全城无一人苟活。
待到东祁大军攻至天奉城的时候,子卢刚刚知晓柳定城的消息。
初时,天奉城自守尚可,但随着东祁军不断汇聚而来,城上的伤亡一日大于一日。子卢守城不过三日,就已经在城中巷战过二十于回。
在一天夜里,刚刚击退了夜袭的东祁军后,断了一支手的子卢进宫和长衫国君主周师历聊了一夜。没有人知道子卢和周师历说了什么,人们只知道第二天当天空开始下雪时子卢率领着长衫国最后的三千士卒选择了出城迎战。
那是长衫国被侵略以来第一次主动出战,三千士卒一路冲杀。清晨时分的东祁军万万没能想到这城中守军非但没有投降反而还能向他们主动发动袭击,仓促之下的东祁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事后的东祁军将领复盘时暗暗庆幸,那三千士卒仅差百米就要冲杀到了主营。
雪地里,子卢用他的独臂艰难的理好了自己的甲胄,他扶正自己只剩半边头盔的时候显得有些滑稽,但是周边的东祁军却没人敢于嘲笑他,因为正是这个一只手的男人害死了他们万余人。
“君子,不可以衣冠不整。”
这是先生交给子卢的第一堂课。他的头颅被人砍下时掉在了雪地里,但他的身躯依旧站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