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素素洗漱好,正要睡下,忽闻一阵敲门声响起,她忙披了件外衣打开门一看,是李季昀。
“季昀?”素素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李季昀眼神闪了闪,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素素长叹一口气,而后一咬牙道:“外面风大,你先进来坐坐吧!手伤的事等会儿再说。”
“好。”李季昀进了屋,在桌前坐下,素素为他倒了杯茶,李季昀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拉过素素的手,一点一点将纱布拆下,蓝色的血迹渐渐显现,李季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过很快就被掩了下去。
素素另一只手紧紧攥住裙角,不敢看李季昀的表情,叶今夕却将其尽收眼底。她默了默,最终落下一声叹息。
那厢素素见李季昀迟迟不语,低头看着他仔仔细细为自己上药的认真样,忍不住道:“你……就不问我些什么?”
“你觉得我该问些什么?”李季昀反问道。
素素的声音极小,小到叶今夕都快听不清了:“我其实……是灵族人……”
李季昀为素素重新包扎好,拉起她的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放在心口,一脸认真道:“那又如何?是你救了我,我发誓,这辈子绝不负你!”
“嗯!”素素回握住李季昀的手,满脸欣喜地应声道。
后来,素素与李季昀择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成婚。李老爷对她也很好,一点都不嫌弃她的出身。但不知为何,李大公子李伯仲却对她处处为难,想尽办法要把她赶出李家,李老爷一怒之下将他委派去蜀地通商。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半月后,李季昀生辰将近,素素见其近日爱书画成痴,决定去昭城最好的商铺,为他准备一个最特别的礼物。
可谁成想,在商铺中,她遇见她的未婚夫李季昀正与一个妙龄少女交谈,看起来愉快得很。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言语中似乎带着绵绵情意。末了,少女还拿出一个香囊想要送给李季昀。
李季昀含着笑将其接过,少女羞涩低眉。旁人皆笑说此二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素素遥遥观望二人,满心失望,最终逃也似的离开了。李季昀也终于发现了素素的身影匆匆追了上去。
回到李府,素素赌气不理李季昀,李季昀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哄她,连连碰壁后便离开了。
将夜,素素冷静下来后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白日确实有些过分,想了想,将自己收拾好,起身去找李季昀打算与其好好谈一谈。
素素并未在李季昀房中找到李季昀。反而遇到一个奉茶的丫鬟说,李季昀在李老爷房里,素素道:“给我吧!左右我也要去老爷那儿!”言罢,接过茶水往李老爷房间的方向走去。
素素来到李老爷的房门口,见房门紧闭,正想敲门,一阵声音传了出来。
“爹!我真的不想再这么低声下气地哄着她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您是不知道,她今天撞见我跟忧儿相会,回来后就一直摆脸色给我看!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正是李季昀的声音。
素素的手僵住了。
这次是李老爷的声音:“再等等,你现在先尽量哄住她。洛家那边我已经说好了,明天就找个借口把她送过去。到时候,有洛家撑腰,我们李家前途不可限量!”
李夫人道:“是啊!昀儿,先委屈你一段时间,等我们攀上了洛家,你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这下素素浑身都僵住了。
一边的叶今夕垂下眸,眼里晦暗不明。
洛家以丹术闻名,灵族人落到他们手里,只有一个下场——沦为血药人,为洛家提供药引。
屋内的人交谈着,素素却无心再听下去,她红着眼眶正要离开,一丫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素素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素素一惊,手里的茶具“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李季昀和李老爷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刚好撞见素素满眼通红现站在门口。
“你……全都知道了?”李季昀问道。
“这不是真的吧?”素素抓住李季昀的衣襟,声音微微颤抖:“你们刚刚说的都是骗人的吧?你说啊!”
李老爷见事情已经败露,便不再隐瞒,他冷眼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了。不错,我是打算把你送给洛家。用你一个,换我李家世代荣耀,这种天大的好机会我怎么可能放过?”
“素素,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我们李家待你不薄,这就算是还了我李家给你的恩情了吧!”李季昀漠然道:“来人!送素素回皎月院!”
素素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季昀,就这样被侍卫押送回了皎月院。紧接着,李老爷又派了大批侍卫看守,以防她逃跑。
皎月院是当初李家特意给她腾出来的一处别院,那时她高兴了好久,还特意给这个院子取了新的名字,如今却成了困住她的囚笼。
“姑娘,明天你就要走了,就吃一点吧!”茴香端着食盒道。
“是你告诉他们的,对吗?”素素忽然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茴香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只好实话实说:“你之前遇险,清洗伤口时无意看见的。”
“后来李家人找到我,问我你是怎么救的二少爷,还承诺给我赎身。”茴香低下头,哽咽道:“对不起,姑娘,我真的不想再在青楼待下去了。你一直想要自由,要为自己赎身,可你从未想过你走了我会如何。我……”
“够了!”素素打断她的话:“你走吧。”
茴香还想说些什么:“姑娘……”
“走!”素素平时待人都极其温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素素发发这么大脾气。她被吼地愣了一下,只好放下食盒离开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夜凉如水,女子凄凉的歌声从院内传出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素素坐在窗边,看着如墨般的夜空,想起曾经那个捧着自己的手的丫头,又想起那个整天跟着她傻傻地唤她“仙女姐姐”的那个少年,一时有些恍惚。
素素的嘴角浮起一抹凄凉的笑,突然,她打翻烛台,点燃幔帐。大火漫天,叫嚣着要冲破黑夜。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夜半时分,大火终于被扑灭,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也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黑夜。
叶今夕看着这一切,头痛欲裂。一股凄凉夹杂着恨意从心里爆发,这是……素素的情绪。
“替我去死。”一个极其诱惑的声音在脑海回荡,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像是释怀,又更像是解脱:“好啊!”
意识越发模糊,一时之间,叶今夕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忽然,一股巨大的拉力把自己从黑暗中拉了出去。
“叶今夕!你不要命了!”耳边传来一声怒喝,她猛然睁眼,白色幔帐下,一人模糊的脸庞渐渐变得清晰,正是云惜年。
照叶今夕的实力,区区一只怨灵不可能夺得了她的舍,除非……是她自愿。
“你怎么样?”云惜年脸上依旧平静,声音里却难得有些紧张。
“我没事。”叶今夕缓缓起身,眼中尽是肃杀之意:“李季昀呢?”
片刻后,只听“砰”的一声,李季昀被一脚踹飞,叶今夕睨视着撞在墙上的李季昀,眼中血色隐隐,指节“咔咔”作响:“你想怎么死?”
李季昀惊恐万状:“你拿了我李家的,就得替我李家办事,你要是敢动我,一文钱都别想拿到!”
叶今夕一脚踩在李季昀胸口,拿去一把银票丢在李季昀脸上,说出了那句经典话本台词:“谁稀罕你那点臭钱!”
李季昀疼得龇牙咧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素素是灵族人,灵族人本就不是人,我们有什么错?!”
的确,修真界对于灵族人并没有相关的律法,像洛家做的那些事,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今夕加重了几分力道,冷冷道:“不是人?他们有血有肉也有感情!他们怎么就不是人?!”
李季昀胸口阵痛,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叶今夕怕是铁了心要杀了他,情绪也逐渐失控:“就因为他们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就把他们当成异类随意杀戮!凭什么?!”
“叶今夕!”云惜年见常场面即将失控,一把拉过叶今夕,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
叶今夕甩开云惜年,陈旧的记忆在脑中炸裂。
“小姑娘,告诉我,你的族人在哪?”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
“师父,我想死……让我死吧……”
“我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突然,一阵箫声响起,叶今夕顿时清醒过来,她仿佛看见一名白衣男子正坐在地上吹箫,她微微一愣:“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是谁?”
男子站起身来,负手而立,轻声道:“回去罢!”
说完,叶今夕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次回到现实。她扫了眼地上的李季昀,又看向迟迟赶来的李伯仲,心有余悸:“我刚才……”
云惜年一字一顿道:“信我。”
看着云惜年坚定的眼神,叶今夕莫名安心了许多,情不自禁道:“好。”
只见云惜年一挥袖,一只怨灵出现在眼前,云惜年淡淡道:“素素姑娘,动手吧!”
见素素看向李季昀,李伯仲一惊,挡在他的身前:“素素!求你放过他吧!他已经付出代价了!如果你还不解气,就让我代替他吧!”
素素身上的怨气弱了弱:“我不动你,你让开。”
“素素!对不起!我错了!”李季昀躲在李伯仲身后,浑身颤抖:“求你放过我吧!这都是我爹出的主意,我也没办法!不关我的事啊!”
素素看着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李季昀,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不杀你。”
“真……真的?”李季昀探出头,不确定道。
“李季昀。”素素苦笑道:“当年你是为了帮我才危在旦夕,我救你是理所应当。造成如今的后果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闻言,李季昀满脸惊喜。突然,素素话锋一转:“不过你连同李老爷一起欺骗于我,此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杀你,但你也别想逃脱。”
言罢,素素一抬手,一道怨气钻入李季昀的眉心,李季昀脸上的惊喜还未褪去便昏了过去。
李伯仲连忙扶住他,只听素素道:“等他醒来,又会变成以前那个傻子,就算是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吧!”
而后又闻一声叹息:“如果有下辈子……罢了……”
仇已报完,素素的执念已散,身体逐渐变淡。倏地,她仰天长笑:“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不久,叶今夕与云惜年一同山上上坟,二人插上几柱香,拜了几拜,正往回走,叶今夕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歌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她回过头,身后只有一座墓碑在孤独地立着,碑上赫然刻着几个字——素素之墓。
“怎么了?”云惜年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问道。
叶今夕默了一瞬,道:“素素本来就打算报完仇就把身体还给吴忧,对吗?”
“也许是吧!”云惜年垂眸道:“姑娘日后打算去哪里?”
叶今夕长叹一口气:“天地之大,四海为家。”
云惜年拿出一张烫金的帖子递给叶今夕:“姑娘若是无处可去的话,不若去上清学宫,如何?”
叶今夕本就想找个办法接近云惜年试探试探他,如果她没记错,这个云惜年也是上清学宫的人。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微微一笑:“也行。”
又见云惜年拿出雨霖铃:“这个忘记还给姑娘了。”
她正要接过,却见云惜年缩回手道:“这次是姑娘救了我,不如我帮姑娘修好这只灵器作为报答?”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叶今夕摆摆手道:“那谢了。”
一眨眼,一个事物朝自己飞了过来,叶今夕下意识将它一掌拍飞。定睛一看,竟是一枚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鹤纹。
只听云惜年淡淡说了句:“押金。”
叶今夕讪讪捡起令牌,居然鹤纹金令!这云惜年好大的手笔!
“去上清学宫找我,我让人在那等你。”云惜年说完,转身离去。
诺大的山头,只剩下叶今夕一个人。她闭了闭眼,握紧令牌:“上清学宫……云惜年,你是我要找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