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天气闷热,一股热腾腾的水汽沉甸甸地笼罩在城市上空。
李婉容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了顶楼。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出来。她如此狼狈地回家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谢圣婴也就不以为意。李婉容硬撑着坐在餐桌上,和女儿一起吃晚饭。她们都因为天气太热而吃不下东西,只是勉强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淡而无味的汤水。谢圣婴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一来为了让母亲歇一歇,二来她也没心思说话。
突然,李婉容晃动胳膊,拼命抓着桌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女儿。她呻吟了几声,身子就倒下了。谢圣婴冲上去把她扶起,发疯般地叫着:“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母亲没有应声。
谢圣婴慌得六神无主。她浑身哆嗦着,紧紧地搂着母亲,朝门外大喊:“救命!”
邻居进来后看到这个情形,便去附近找了个大夫。可当大夫来到的时候,李婉容已经断气了。也许她还算幸运,没受什么痛苦就死了。可是在她临终那一刻的感触,又有谁能知道呢?
当晚,谢圣婴坐在床边为长眠的母亲守灵。她觉得亡人那股阴沉安静的气息浸透了她的心。坟墓里的凉气把什么都冷却了。她也和死者一样纹丝不动,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母亲。她不哭也不想了,自己也成了一个死人。
母亲临终前的景象老是在她眼前晃动,她还听得见那苟延残喘的呼吸声。在她周围,到处都可以闻到扑面而来的一股血腥气。整个天地都变色了,仿佛弥漫着一片冰雾。
在亲眼目睹了家人逝世之后,她才明白自己原来一无所知,既不知何谓死,亦不知何谓生。突然间,一切都动摇了,理智也毫无用处。人们自以为活着,自以为有了些人生经验,而事实上他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看透,只是活在一个精心编织起来的自欺欺人的幕后。现实的面目被遮盖住了。
在想象中痛苦和在现实中受罪完全是两码事,幻想中的死亡和一路挣扎一路死去的灵肉的抽搐也毫无相通之处。人类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智慧和现实的狰狞恐怖相比,只不过是些糊弄人的把戏。而所谓的人,也只是些劳心费神地保养自己身体的行尸走肉,其实他们的生命每分钟都在腐烂。什么追求,什么荣耀,什么爱情,唉,多么渺小啊!在唯一的现实(死亡)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
时光在这死寂般凝固的空气中分分秒秒地流过。
母亲的死压在谢圣婴的心头。她知道有种毁灭一切的力量在威胁着她,这种念头使得她悲愤不已。无涯的悲哀对于心智健全的人是有益的,任何痛苦被推向极致便是解脱。现在她更加感到了自己的困苦与孤独,然而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和命运抗争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