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刀钟陵?那孩子……”江中月显然是吃惊不小。
杨觉略作颔首,并不言语。
“来,江师兄,喝茶。”正说着王沁走了出来,于二人各沏了一杯茶水,然后于对面坐下。
江中月点头致意道:“有劳。”
“那魔刀钟陵八年前于这断剑山下全门尽遭屠戮,他本人却是不知所踪,从未听说他还有后人留在这世上啊。”江中月将茶水放至一边,根本无心情饮茶,心中疑惑丛生,跟将才王沁言语竟如出一辙。
“初闻此言,我也是感到十分诧异,可现实便是如此。”王沁跟着便答道。
“却是如此,此事便说来话长了,索性我便全说与江师兄。”杨觉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八年前,钟陵看尽这世间的恩怨是非,萌生退隐江湖之心,于是广发武林贴,昭告江湖,商定于重阳之时召开断刀大会,其本人也在山下的永宁镇上购置了房产,举家带着仆役一众十余人便迁了过来。”
“这些我都知晓,后来重阳前三日夜间,却一家惨遭灭门,其本人却自此销声匿迹,当时可谓震惊武林,也成了武林的一大悬案,可谁也没听说其还有后人传世啊?”江中月心中有些急躁,不等杨觉说下去便打断了他。
“江师兄莫要急躁,江师兄可还记得那几日间山庄上下震动,几位师兄弟急着聚会商议对策,接连几日,我却不在其中。”杨觉看出江中月心中所急,将这段尘封许久,不愿向任何人透露的往事慢慢揭开。
“怎么不记得,因七星嘡和碧海山庄生有嫌隙,你受计师兄所托,下庄前去调和。谁知原先几日的行程,你竟耽搁了一旬时日。事发之时,山庄上下紧张万分,虽一再寻你商议,可当时江湖上非议四起,都在考虑如何答复江湖各界,这件事可是使得断剑山庄颜面扫地。对于你晚归多日,事后也无人再加询问。今日想起,是有些蹊跷。”回忆往事,江中月心中越感奇怪,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说道。
“我原可在断剑大会之前返回山门,在事情办妥之后丝毫没做停留便回了山庄,那日赶到永宁镇时已至夜间,本打算住上一夜,待到天明再行入庄,可沁儿怀有身孕,心中颇有挂念,想着不过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行程,就连夜赶了回来。”杨觉说着看了看对面的妻子,四目相对,目中含情。王沁嘴角微扬,有如那天上飘荡的云朵,这些事杨觉从来没有向其说过,她本不在乎这些,可哪个女人又能拒绝相爱之人对自己吐露心迹呢?
“就在我回来的路上,路过钟陵府邸时,却发现大门敞开,我当下心生不祥,心中甚是疑惑,便打起精神进去看了个究竟,转目之下,却是空无一人。我悄声进了过堂,赫然看见两人扑倒在地上,我伸手探了探发现已没了气息,待我进入内院时,整整八具尸体皆倒在院中,形状各异,表情惊恐万分。我随之入了卧房,见一妇人还一息尚存,便是那钟夫人,我忙赶上去,想救起她来。可她那时已不能言语,只有一念尚存,双眼直直盯着自己闺床。我再想喊她的时候,便断了气。我去到那床边,一掀开被子,一个胖娃娃,估摸着还不到一月,睡得正香,便是昨晚的那个孩子。”杨觉说完如释重负,拿起手边的茶水又呷了一口。
这些事王沁从未听其说起,许多事情他不愿意说,她也不便再问,今日的这个孩子便是八年前种下的因,很多事情冥冥之中之中自有天意,她心中暗叹,略有所思,并不打断他们师兄弟们的谈话。
“那当时钟陵本人呢?”江中月追问道。
“我寻遍了府中上下,皆是不见踪影。”杨觉轻轻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情,他本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武艺超群的江湖高手一夜之间,家人惨遭横祸,自己却又不知所踪,的确令人费解。
“很多问题都是想不明白。那钟陵可是世间不世出的高手,谁能轻易制得住他?现如今他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为何这么多年一直不露面?尽管当时有人制得住他,究竟又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江中月愁眉不展,说着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斩龙刀?”王沁嘴中静静的蹦出了三个字,和杨觉心中是不谋而合。杨觉看着王沁略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斩龙刀原是新月教的镇教至宝,钟陵失踪之日起,便跟着也是销声匿迹了。我原先以为是那新月教下的毒手,可眼下看来并不见得。”
“如何并不见得?当时魔刀失踪之时,便是怀疑那魔教所为。魔教历属西陲,教中高手如云,做的此事于情于理,除此之外,就是有杀人之心,又有谁能杀得了他。”江中月站将起来,情绪些许激动,说着于厅中踱起步来。
“江师兄稍安勿躁,你且听我慢慢讲下去,这还得从我我当年做下的一件错事说起,现在想来,是悔不当初。”杨觉知晓此事困扰着江中月已是多年之久,不仅困扰着他,也困扰着断剑山庄的上上下下。今日,是要与师兄说个明白了。
江中月重新落座,拿起手边香茶一饮而尽。
“当年我找到这个孩子,心中可是无比纠结,不知如何处置是好。当下想着,若是带回师门,那钟陵与魔教结怨已深,江湖中仇家颇多,带回来一则山庄永无宁日,二是会引起江湖中的非议,毁了山庄的英名。还有对这个孩子,今后一生必定风雨飘摇并无益处。于是我思前想后,便将其托付给了当时的另一位英雄,司命刀客丁勉。”杨觉原先本是想找个万全之策,可如今一想,着实是犯了大错。
王沁闻言,心中大是感慨,如此关系江湖武林,本门兴衰荣辱,还有自家安定祥和的大事,丈夫却从未向自己说起过。但她转念之间,便想到了丈夫如今的困境。愤慨之心刚起,便暗生怜爱之意,当下并不答话,只是眉蹙紧琐,心中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你糊涂啊!当年魔刀欲在我山庄断刀退出江湖,断剑山庄收了这孩子可谓名正言顺。那魔刀于我山下惨遭横祸,山庄又如何能将自己择个干净,堵住这天下悠悠之口。你可知当年这出惨案,差点使得山庄名誉扫地,山庄不仅要设法给江湖一个交代,在之后的几年再无人肯于断剑山庄断剑退隐了。”听闻此事,江中月重叹一口气,也是为这件事感到惋惜。
“事后我也感觉此事欠妥,公然收了这孩子虽短时会遭受非议,可山庄却是光明磊落,日久之后,江湖自有心论。”杨觉是有些后悔,但想着这孩子还算有个不错的归宿,以后能过着平静的日子,心中也宽慰许多,可现如今……真是一言难尽。
杨觉思绪了片刻接着说道:“之后这孩子身份不知如何被魔教得知。昨夜间常百草前来报信,得知丁勉带着孩子正遭到魔教追杀,于是也没做考虑,好在赶去的还是时候,于是便将这孩子带上山来。”
“师弟啊,此事再行此事不着时宜啊,当年可收得,今日却是不可。现如今江湖逐渐淡忘了此事,你这……是又将断剑山庄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啊。”江中月虽面上,穿着像个粗人,心思却是十分缜密。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而且你别忘了,这七日之后便是烈风刀王老爷子在此举行断刀大会的日子。”
“我怎会不知,可大丈夫行于天地间,本就该重一个义字,如何将其置之不顾。”他舒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而且这些人还不是我最担心的,我将才说不见得当年是魔教下的毒手,其现在尚为了斩龙刀的下落在找这个孩子,可见斩龙刀根本就不在他们的手上。现如今在我们暗中,还有一个比魔教一干人等更可怕的对手。七日之后的断刀大会他们肯定会大做文章的。”杨觉语出不惊,心中所藏多年的秘密今日得以全盘说出,心中说不出的轻松,至于以后来的是谁,那都是今后的事了。
“这也是我担心的,也罢,时也命也,有些事想来躲也是躲不掉的。此事想来也怨不得你,既来之则安之,我断剑山庄这么多年的威名也是自己多年打下的,只要合乎江湖大义,咱又怕他做什么?”江中月亦知杨觉心中的难处,现如今这个局面,杨觉是其中首当其冲的那个人,于是豪言相劝,想他和杨觉的名声也是多年行侠仗义积累下的,还能怕了那些邪魔外道。
“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站得直,行得正,我们断剑山庄还就怕他不来。”王沁虽也是豪气干云,可心中却是如何能轻松的下。今夜怕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你也不过太过忧虑了,时候不早,你早些歇息吧。我也赶紧回去,明日于各位师兄弟还要有个计较。”江中月说着,起身向着杨觉和王沁各自行礼,便告辞离去了。
送过师兄,贤伉俪四目之间眼波流转,杨觉看着妻子轻声道:“不知我这么做到底对是不对?”
“对,无论如何,救一个纯真的孩子总是对的。”王沁轻轻拥入丈夫的怀中,暗暗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扬,柔情似水。
“我的丈夫本就该是这个样子。”这才是江湖大侠该有的样子,“对不对”很重要,远比思量“该不该”来的重要。
杨觉无言,紧紧地拥着自己的妻子,平静如水的日子里丢进了一块巨石,怕是要跟着掀起一番惊涛骇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