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住手啊!”
“不要啊,薛土司大人!”
“快给我留下活口,别让薛兆乾死了,他的同党还没一网打尽!”
“不能这么便宜了薛兆乾这个恶贼!”
……
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有的绝望地嘶吼着,有的惊恐地呼喊着,各抱各的目的,都不愿让薛兆乾就这么自刎而死。
千钧一发之际,由于有一定距离,陈骆急忙对准薛兆乾手中的代月刀刀柄,想要发射出弩里的方镞箭,以此打落代月刀,让薛兆乾断了自刎的机会。他手里的弩还没来得及发射,魏长余担心陈骆此举是声东击西,其真实的袭击目标是赵教。魏长余急忙对身后的众多明军兵卒下令道:“放——”
顷刻间,明军数以千计的箭矢朝着孤立无援的薛兆乾和广武十二骑不断狂飞,拖着长声的箭雨如蝗虫过境般划破晴空。广武十二骑手里的短刀乃近战之用,哪里能够抵挡明军天女散花般的箭雨,纷纷中箭倒地。
广武十二骑中尚未失去意识的三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动手里的弩,将方镞箭对准赵教和魏长余放了出去。赵教所率领的明军早有盾牌阵防御,方镞箭“咻——”的一声射到盾牌上,入盾三分,不停震动,如他们心中的不甘,久久不散。
薛兆乾挥舞着手中的代月刀挡箭,动作极快,如同一条银光闪烁的白绫。双手难敌千万支利箭,箭雨过后,薛兆乾左腿连中三箭,疼得半跪下去。他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浑身不停冒冷汗,身体蜷缩起来,颤抖得厉害。
“三哥!三哥……”薛兆芝担心得大叫起来,想要挣脱束缚冲到薛兆乾身边,奈何却被明军捆绑得死死的。
薛兆乾眉头紧皱,头疼得要炸开一样,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在面颊划过,咬紧牙关,虚弱地说道:“箭上有毒!你们真够卑鄙的……”
赵教半眯着眼睛盯着薛兆乾,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魏长余,大笑起来:“笑话!对付你这样的乱臣贼子,还用得着谈什么光明磊落?”
薛兆乾直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如同快天黑了一般,嘴唇渐渐发紫,嘴角不断抽搐,右手用代月刀努力撑住身体,左手则紧紧地抓住胸前的衣服,强忍着无边的痛苦。薛兆乾强行挤出一抹嘲讽般的笑,挂在嘴角,对众人说道:“我说过,在这个世上,没人能要得了我薛兆乾的命,除了我自己……”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薛兆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代月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抹。顿时血涌如瀑,一片浓红入土,如同薛兆乾的生命一样,永远地消融在石头坝碓窝梁的尘土里。
薛兆芝见状大声疾呼:“三哥,不要啊!不要啊……”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薛兆乾倒在血泊里,代月刀丢弃在一旁,上面弥漫着他的血迹。薛兆乾整个身躯像是一座大山坍塌在地,眼睛直直地望向远处的辛夷树,努力向前伸长手臂,想要用尽全力去触碰那些辛夷花似的。
令人奇怪的是,薛兆乾的脸上没有一丝遗憾,他走的时候面容十分安详。
薛兆芝亲眼看到薛兆乾在他面前自刎而亡,无能为力。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昏厥。
大仇已报的王鉴神色凝重,不言一语。
赵教看着躺在血泊里的薛兆乾和代月刀,不禁泛起万千感慨:“宋度宗曾赐授薛兆乾的先祖薛严为龙州世龙土知州,并御赐代月刀以抗击蒙古兵。薛严履职后不负使命,坚持抗元,迟至元世祖十三年时才归附元朝。这把代月刀也是薛氏一族坚持抗元、捍卫疆土、忠君爱国的荣光。万万没想到,这把代月刀经过世代更替,现在的主人薛兆乾却是个乱臣贼子,最后竟自刎于代表着忠烈的代月刀之下,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魏长余赶紧向赵教请示:“将军,现在薛兆乾这个乱贼已死,我们是不是应该砍掉他的首级派人送回成都府复命,然后继续追剿薛兆乾的其他同党?”
想到昔日自己的三位兄弟王樾、王济、王焕惨死在薛兆乾刀下,王鉴无数次想要把薛兆乾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但他答应过辛夷,要给薛兆乾保留一个全尸。
王鉴主动向赵教谏言:“赵大人,虽然我与恶贼薛兆乾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他现在已死,不如给他留一个全尸,就地掩埋吧。也算是给曾经为大明效忠过的薛家,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吧。”
王鉴的提议让赵教颇感意外。赵教考虑片刻后,对众人说道:“王土司大人生性良善,实乃龙州百姓之福。为防止薛兆乾的尸身腐臭,先暂行就地掩埋吧。我们继续追捕薛兆乾潜逃的同党,务必要一网打尽。我单独派人快马加鞭速回成都府奏请布政使蔡大人,请蔡大人将这一捷报上奏皇上。”
达成了辛夷请求的王鉴,百感交集地谢过赵教:“多谢赵大人仁慈。”
草草掩埋薛兆乾的尸身后,魏长余拿起代月刀递给赵教:“将军,代月刀这样的绝世好刀,不如您收下当做佩刀吧。”
赵教坚决地摆了摆手:“代月刀的英名已被薛兆乾这个乱臣贼子玷污,早就变成了一把枉杀无辜的妖刀,我是万万不能使的!这把代月刀现在戾气太重,不如同薛兆乾的尸身一起埋了,以免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利用代月刀再起祸乱。”
尽管对这把代月刀有些不舍,魏长余也只得照办,将代月刀埋进薛兆乾的尸骨坑里。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远处的辛夷花在春风的撩拨下,云蒸霞蔚,灿若繁华。如期盼着一场盛大的新生似的,辛夷花并不在意是谁在这春暖花开之时,以生离死别悄然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