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二刻,月亮隐没于浓云之后。
已经宵禁的大明宫灯火辉煌,萧瑜站在位于大明宫正中的议政殿上,身边一同站着的是已经身穿龙袍的摄政王萧瑛。
住的最远的大臣也在傍晚时分收到朝廷的消息,说皇上今夜要宣布退位,禅让皇位给摄政王。
萧瑜目不转睛地望着身着吉服,鱼贯而入的朝臣。
四年前的清晨,也是在这个地方,少年的他接受群臣朝贺,成为大商新的君王。
现在再次看到这个场景,萧瑜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繁杂的心绪就像蛛丝,轻轻一碰便会缠在一起。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庆历皇帝前半生执拗在一个女人身上,后半生困顿于一群权宦手中,一生看似风流不拘,实则是不敢面对自己被架空的命运。
那时候年幼的他看着父亲日日夜夜弹琴赋诗,不问朝政,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成为这样的皇帝。
“皇侄在想什么呢?”萧瑛见萧瑜神色有异,开口询问。
“朕在想,今晚的大明宫真美。”萧瑜镇定自若地回答。
“原来如此。皇侄真是好雅兴。不过政务繁重,皇侄之前没时间欣赏这宫中美景。等到你当了太上皇,想怎么游玩都可以。”萧瑛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
“哦?原来当太上皇能四处游玩吗?朕以为,皇叔要把朕在重华宫关一辈子呢。”
萧瑛的想法被他拆穿,不再开口,而是注视着已经站好的群臣。
平旦时分,宣告皇帝退位的第一声钟敲响了,庄严而沉重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明宫上空回响。
三声之后,礼官将会宣读皇帝的罪己诏。
萧瑜抬起头,看见天正破晓,苍穹的蓝色开始变得寡淡,东方的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伤口。
上京的黎明,密匝匝的箭雨朝着禁卫军飞去,特制的箭头刺穿禁卫军并不坚固的盾,士兵凄厉地惨叫被辽北铁骑马蹄落地的声音掩盖。
一路飞驰,齐均记不得自己手中挥舞的马刀斩杀了多少挡路的守卫。
曾经他为了保护这些人,在北方浴血沙场。现在他为了保护一个人,要亲手断送他们的性命。
第三次钟声响起,跟随他进入皇宫的一千轻骑撞开了议政殿前的宫门。
留守在皇宫中的普通士兵在以一当百的辽北铁骑面前不堪一击,满地的残肢断臂,霎时间腥风血雨。
群臣惊惶,如兽群一样四处奔走,想要离开这个人间修罗场。
但士兵们默契地抽出马刀,并不挥舞,像牧羊犬赶羊群一样,将群臣控制在议政殿前的方场上。
萧瑜知道他赢了,即使狗急跳墙的萧瑛用剑横在他的脖子上。
“让他退下!”萧瑛声嘶力竭地怒吼。
齐均没死,他杀回来了。
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帝王之梦,终于在这一刻破碎了。
“把剑放下。”齐均冷冷地说道。
“给我一条生路,换他一条生路!”萧瑛稍稍用力,殷红的血便从萧瑜白净的脖颈流出。
“都把武器放下!”齐均做了个收兵的手势,后面立刻传来刀枪落地的声音。
但他自己却从身后取了一支羽箭,将弓弦拉得很满。满弦需要很大的力量,齐均上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
“皇侄,不是叔叔想杀你。好好看看你眼前的人!是他逼着我杀你!”见到齐均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死亡当前萧瑛再次癫狂。
他一直将自己看做枭雄,此时狼狈的还不如猎户手下垂死的狗熊。
正在他想要割断萧瑜喉咙的瞬间,齐均抓住机会,放开拉弦的手。
离弦的箭如脱缰的野马,齐均将对面二人的间隙掌握的极好。电光火石间,箭擦着萧瑜的脸颊而过却只割断萧瑜的发丝,直刺摄政王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