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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他的身子还撑得住,咱们就带他去比府城更远的地方。”

“师傅说外头的世界很大很大,俺想带爹去看看,看看外面世界的繁华,看看师傅说的大运河,看看被人称为人间天堂的江南。”

看到女儿连哭边说的样子,牛春花抖着唇,嘴巴张了张,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你爹……还有多少时间?”

田娇娇闭了闭眼,斗大的眼珠从脸上簌簌滚落。

她深吸了口气,答非所问的道:“咱们这几天用药酒给爹泡澡吧,就用俺以前用过的那个大木桶泡。”

牛春花的脸倏地的白了白,“药酒也没有用了吗?”

田娇娇难过的抹了把脸,哑声道:“药酒有用,是爹的身子不行了,泡了药酒,等他走时身上才不会那么痛。”

牛春花嘴里呜咽一声,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差点儿失控的哭声压住,深怕惊醒了隔壁屋的田大。

是啊,田大这病一发起来,总是让他疼不欲生。她与田大自幼时就在一起相扶相持,她甚至比田大自己都更了解他。

以前每每天冷时,田大身上都会针扎似的疼,整个猫冬期,他会痛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前年自已一家三口被赶到这山地来,他才过了个舒坦了些的冬天。

也亏得女儿长大了,咬着牙,拼了命,才让一家人活着撑过了一整个冬天。

之后拜了师傅学了本事,这两年总算是让田大过了这年舒心日子,要是能让他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走,也总好过他活着痛的死去活来的。

牛春花痛哭了一场,抬头看着仰着头站在那里默默流泪的女儿,她心痛的同时却又忍不住心疼。

这一刻,她突然就想通了。

女儿还这么小,她心底的难过并不会比自己少,可她还要为了不让自己更伤心,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牛春花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职,她不敢跟陌生人说话,不会拿主意,撑不起这个家也就罢了,现在连这种事情都要让年幼的女儿反而来安慰、照顾她?

牛春花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也顺手给田娇娇胡乱的抹了抹,“好了,咱们哭完了这一场,就都别再哭了,你也知道爹聪明着呢,可别被他给看出来。”

说是不哭了,可既将失去至亲的悲痛又哪里那么容易压下去的。

牛春花说着说着就呜咽了起来,“你爹这辈子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咱们陪着他,让他开开心心舒舒服服的走,你明儿要去拉什么就只管去。”

牛春花说完,扭头就往外走,她一向软弱惯了,虽然心里想着要坚强,想要成为女儿的支柱,可她实在忍不住不哭。

看着掩面跑出去的牛春花,田娇娇狠狠的抹了把脸,也赶紧跟了出去。

既然要出门,以后要怎么办,她就必须好好想想了。

若是田大去逝了,靠山村就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这一走,田娇娇是不打算再回来了的。

再说田大柱和田七斤那三人的蛛毒应该也解的差不多了,延误了最佳就诊时间的三人,就算解了毒,身子底子倒底是亏空过的,就算治好了,以后每逢阴雨天气也会全身疼痛。

这样的后遗症需要时时的吃药调整,以田大柱和田七斤尿性,指不定又会想从她们家这里捞钱,田娇娇不得不防。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豁达的,以前田大身子还算好,田娇娇还会想着给他们下点儿毒,整治整治田大柱和田七斤。

可田娇娇显然低估了田大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近两年的濡沐之情,她是真的把田大当成了亲生父亲。

现在田大几乎要命悬一线了,她是什么心思都提不起来了,只一心想着在田大生命的最后,实现他所有的愿望,让他能没有遗憾的走。

她以后是要带着牛春花一起去开封的,就算是死,田娇娇也舍不得把田大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背山村的田家祖坟里。

她怕他会孤单。

既然她们一家从来都是在一起的,不管她今后去哪里,田大自然都要跟她们母女俩在一起,就是死了也要埋在她们的附近,让他可以看见她们,也让她们能时时去看看他。

这样一想,田娇娇心里就更坚定了不再回来的念头。

既然打算这一走以后就都不回来了,走之前,就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和交待了。

田边往外走,一边抹着颊上的眼泪,一出房门就见牛春花正在井边打水。

田娇娇走过去,默默的与牛春花一起,用冰冷的井水敷着哭红的眼睛,也让更多的泪水与井水一起落回水盆里……

大病之后的田大,身体还很虚弱,中午只吃了一碗菜肉粥,又就着一小碗羊奶把药丸给吞了,就又躺下睡了。

田娇娇让牛春花把她和田大要带的东西都理一理,顺便趁田大睡着了,把柜子里的棉花和棉布拿出来,多缝两床被褥。

她自己则开了柜子,将所有的银子和银票都拿出来细数了一遍,她现在除了师傅留下的那张巨额的银票,手里还有两千四百五十二两,以及七百一十六个铜板。

祝香伶给的巨额银票和那方小印以及供奉的令牌,都被田娇娇妥善的用油纸密密的封好了,缝在黑色的腰带里,日日贴身带着。

至于这两千多两银票,田娇娇把其中的一千五百两用油纸包了好几层,拿了个天青色的荷包装了,用针线封了口子,又捻了股红绳穿好了,准备回头直接戴在脖子上。

用同样的法子,她又另外包了五百两银票,用一个墨绿的荷包装了,准备给牛春花带着。

看着敞开的柜子里躺着的几个手饰盒,田娇娇颇为头痛的揉了揉额角,干脆将东西都倒在炕上。

她从中挑了两根样式相对普通的银簪,放到倒空了的手饰盒里,剩下的手饰则分门别类的用黑布一一包了,直接装到她用来放毒药的百宝箱最底层。

大妞九月就要出嫁了,她是肯定不能回来参加她的婚礼了。

说好要让她继续把头花和荷包生意做下去的,这个事情也要有想出个章程来。

不然等她一走,她之前做的努力都白废了不说,大妞也有可能会被逼着过早的孕育孩子。

想到这里,田娇娇干脆把几个装布料红漆木箱都打开,从里头各剪了些布料摊在炕上,然后拿起针线,一边琢磨着式样,一边缓慢的缝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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