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太后寝宫。
欧阳辩赶至宫前,门口的两名侍卫很形式地盘问两句,并没有多加阻拦欧阳四公子。一路上诸多宫女侍婢都向欧阳辩问安,显然欧阳辩于她们来讲并不陌生。
“师傅,徒儿给您请安。”欧阳辩入至寝宫,目光微垂,不敢直视那垂帘之后的那人。
“辩儿不必如此,进来坐吧。”太后整个人侧卧在塌椅上,成熟慵懒。
“谢师傅。”欧阳辩探手轻轻掀开珠帘,找了张与太后隔得最远的椅子坐了下来,“师傅,徒儿有一事不明。”
“是赵跖吗?”
“正是。”
“你对他的看法是什么?”
“师傅,赵跖他不是一个储君的人选,此子心狠手辣,心计歹毒,我觉得就连小五庄他也不能呆下去了。”
“为何?”太后从旁取过一杯茶,慢慢吹着。
“有三点,第一,赵兄他幼年家落,虽然承蒙师傅你的照顾,可是心性嫉妒不完整,从他对五毒一事便可看出;第二,他结仇甚广,虽然八荒如今的地位一落千丈,但终归是瘦死骆驼,赵兄此时确有不明手段控制不少势力,不是长久之计;第三,赵兄是杀死黎世琛的凶手。”
太后听到黎世琛三个字,目光一紧:“辩儿,黎世琛的事你可曾告诉过其他人?”
“师傅,那黎世琛?”
“你即不知,又如何说起此人?”
欧阳辩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太后:“师傅,您请看!”
“天山雪谷?”曹太后接过此信,低头详读,整个过程中满脸愁容,“谷主的意思是跖儿所练武功是大悲赋第一式,还是有总纲加持的第一式?”
“确实如此,信中坦言,大悲赋第一式阴阳相生,再得到总纲后会碾压其余三式,赵兄此人心性缺损,人格有岔,此时不除,恐社稷大劫。”
曹太后沉默,没有急着回答欧阳辩的话。
寝宫的太监捏着嗓子焦急禀报:“启禀太后,刚刚御医来话,皇上的病又加重了。”
“辩儿,你先回去吧,跖儿的事我再看看,对了,上次你们两个去开封府见到包拯了吗?”
“这我不知,展护卫并未让我一同进去,而是在外等候。”
“我知道包拯假死的事,这是先帝的一步棋,他并未与我详说,不过既然包拯没有让展昭当场手刃赵跖,看来跖儿暂时不用担心,辩儿,你先下去吧,今日的谈话不得提起,你回去依旧好好辅佐跖儿,随时向我汇报。”
“是,师傅。”
“起驾,去看看皇帝。”太后从长椅上坐了起来,顺了顺衣裳。
帘外的公公得令,跑到屋外又是一声叫唤:“太后起驾~~~~~!”
东宫,高皇后正心急如焚,突闻太后到来,不得不起身相迎。
“见过姨妈。”高皇后作揖,曹太后正是她的姨母,赵曙与高滔滔的喜事,天下皆知,当年天子娶儿媳,皇后嫁闺女可是一段佳话。
“仪儿,皇帝怎么样了?”
高皇后垂下头摇了摇:“御医说皇上虽有恙在身,但好在病情能控制住,前些日子病情突然严重,御医们都说是心神不宁,是两位王爷的死导致。”
“混账!”曹太后指着吓得跪在一旁的一众御医,虽然她不喜赵曙,但终归是自己的义子,母性使然,看到自己的孩子深受病痛折磨却苦无良药,怎能不怒?“今日如果你们拿不出一个办法,就先下去为皇帝陪葬吧!”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一众御医连忙磕头赔罪。
“启禀太后,微臣有话要说。”其中一个御医站了起来,“皇上的病情实为肝阳上亢所致,臣已查清,皇上近日失眠易怒,头重脚轻,舌红口苦,需平肝潜阳,可选天麻钩藤。”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吗?”太后看了看他身后的一些人,有将近一半人站了起来认同他的话,太后话锋转向了另一半人,“你们有什么见解?”
“启禀太后,臣等认为皇上乃是心火旺所致,皇上内伤七情,心烦神乱,失眠多梦,上炎口舌,这正是心火过旺的表象,臣以为,无须药疗,膳食中添加绿豆、莲子,忌辛辣,便可治愈。”
“胡说,这哪是心火旺?明明是肝火旺!”
“你才是胡说,皇上面前说谎这可是欺君大罪,你敢吗?皇上舌苔虽红,但深处确实暗白,这乃是炎症!”
“什么暗白,那是你按得太用力按白的!”
“你才是胡说——”
一番争论,两派御医各自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就差撸起袖子上拳脚了,让宫外的一众侍卫憋笑憋得不轻。
“够了!一群废物,就知道乱吠!我赵家是养了几条狗吗?”曹太后当场暴怒,真想把那个推荐这群庸医进宫的荐举人揪出来重罚,这群庸医一看太后怒了,立马消停,一个个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趴着干嘛?还不快滚?”
“滔滔,你觉得呢?”曹太后喘了口大气,问起自己的侄女。
“姨母,这些药食都试过了,难以奏效。”高皇后眉头紧皱。
“都试过了吗?”
高滔滔坐在赵曙的床边,眼中一片柔情,兀地整个人气势一振,一阵内气波动隐隐荡漾,虽无波澜,却含稳重,谁能知晓,皇上的枕边人竟是一位臻至八品中级的宗师高手。
“我怀疑,实哥是中毒了。”高滔滔的内气在赵曙体内不断游走,为他安抚不堪重负的内脏,替他续命,“我查不出是什么毒,但我可以肯定,不是药毒。”
“不是药毒?那会是什么毒?皇帝这两天可有接触什么生人?”
“生人倒没有,实哥下了朝堂都会来我这儿,朝堂上也没有新晋官员,若说接触什么人,只有欧阳大人。”
“欧阳修?”曹太后自然不信欧阳修会还皇帝,“或许目前只能等心児了,皇帝的饮食你要照看着,多事之秋,皇储还没立,国不能乱。”
“是,儿臣谨记在心。”
“对了,那小子最近怎么没见到?”
“我也多日未见,上次回来跟我说要做一件大事,这些日子又不见人。”
“滔滔,你觉得他能做的皇帝吗?”
“姨母,立储之事还是得实哥醒了再说吧,古有其法,后宫不得干政,太子人选想必实哥心里有数。”高滔滔直接避开了曹太后的话头,“不过顼儿是个不安分的人,看重利益,不堪守旧,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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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湖雅苑的一处酒楼,名为还愿楼,此楼来头不小,宋初开始,没有考取功名之人便会来此痛饮一场,一来是还功名之愿,而来是与过去凡夫俗子身份彻底告别,当年欧阳宰相第一次落选后便在此愤笔:
竖鸦潦倒三翎羽,彩壤何怨弃槁枝?野老贵生难沽酒,文成四皓自逐君。
这首诗把那届前三甲骂的体无完肤,偏偏那三人竟无高作还击,憋屈的很。
还愿楼顶有三处隔间:尊、贵、雅三间。
雅间内,赵跖提起一壶酒,向眼前的酒杯斟酒:“欧阳兄,皇上近况如何?”
“赵兄也想知道皇上的状况?”
“小五庄是皇上所管,我身为五楼之一,自然为其臣子,太后安排了楼主的位置给我,总要做点像样的事啊。”
“赵兄所谓像样的事就是屠了两座王府?”
赵跖动作一愣,手底下的酒杯溢满了都未发觉。
“公子,酒满了。”水寒霜提醒一句。
“哦,哈哈,失礼失礼。”赵跖抬起酒壶,把酒推给欧阳辩,“欧阳兄,感谢上次救我一命,略备薄酒,不成谢意。”
“赵兄严言重了。”欧阳辩捏起酒杯,在入口之前闻了闻杯中的酒,脑子里迅速闪过天下各种无色无味的奇毒,余光撇过赵跖,赵跖的酒杯刚满,已到嘴边就要入口,体内内气微微波动,将就被轻轻转了几分,才将酒喝尽。
“欧阳兄好爽快!”
“赵兄,这酒是何酒?为何刚入口淡而无味,就如咽喉,整个胸腔都有一种花香,让人极度舒适?”
“哈哈哈,欧阳兄果真是懂酒之人,这酒乃是霜儿用百花糟垢所酿,再配合五毒的蛊水,此酒酿造极难,需通晓天香五毒两派药理才能制作,固然欧阳兄难以辨别。”
欧阳辩听罢,手中的酒杯登时捏碎:“赵兄,这样做是不是过分了?难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之恩的吗?”
“欧阳兄的酒杯没了,霜儿,你去再取一个来。”赵跖岔开了话题,继续给自己倒酒,“皇上快不行了吧。”
“赵兄,难道皇上的病是你的手笔?”
“欧阳兄,我想干大事,你得帮我。”赵跖把酒倒满,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辩,“不要想着把毒逼出来,这毒,只有我能解。”
欧阳辩目光丝毫不惧赵跖:“五毒的难过去了,你不会不知道,虽然你这毒我解不了,但是天医姑娘马上也会到开封来,而且,毒医秦白露说不定也会一同,你对你的毒这么有把握?”
“秦白露!”水寒霜不免惊呼一声,险些把手中刚取的杯子摔落,有些担心赵跖了。
欧阳辩接过酒杯:“水姑娘,能告诉我为何你待赵兄如此?据我所知,当初在扬州,你与他并不是很对付,这是为何?”
水寒霜这段时间经历的也不少,立刻恢复了镇定:“欧阳公子智多如妖,这点也想不明白吗?”
“愿闻其详。”欧阳辩既然知道自己已经着了道,索性不再推辞,直接把赵跖手中的酒壶抢过来给自己倒满,满杯入肚,几滴酒溢出嘴角,顺着下巴滴落进怀里,而在怀中有一枚扳指,这枚扳指上的宝石被他用内力震落,这几滴酒顺利流尽扳指内,再将宝石嵌了上去,“哎呀,这酒后劲儿真大,头开始晕了,这几滴浪费了真是可惜啊。”
“那可惜了,欧阳兄,毒酒就这一壶,若是喜欢,待我功成之日,我定会送更好的酒给你,如何?”
“哈哈哈,水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水寒霜款款坐下:“欧阳公子,这不难理解,梁谷主与八荒同气连枝,这是必然,所以公子灭之。上天怜见,我天香门人虽有磨难,但无性命之忧,无乐庄威势浩大,此时再起,必会受到无乐庄的压制,但若不再起,便再无辉煌的可能。世人皆以嫉恶如仇自居,我却行之以悖,以身为介,祈求公子手下留情,此事,于两端而不冲,孰胜孰败,与我天香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