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那个不敢和她跳舞的人说她是谁太太??”
总算发泄了郁闷的荣兵,正乐呵呵地与大家分享“一口浓痰射落一只军舰鸟”的故事。冷不丁老德克的表情就从哈哈大笑切换成了紧张!
“詹姆……詹姆?波尼吧?我应该没记错吧……”
荣兵从老德克的表情就知道不妙。果然,老德克几秒钟内就做出了决定——“咱们得走!今晚!”
夜很静,市镇的官员为了省灯油钱,连那些本来就稀疏的路灯杆都成了摆设。街上漆黑一片,之前疯狂喧闹了大半个夜晚的“比格印酒馆”,此刻也已在黑灯瞎火中疲惫地沉默了。
七个葫芦娃也没啥东西可收拾的,除了每人随身带的一把牙刷。这是用荣兵从小镇屠户家要来的短硬猪鬃和两片薄木片做成的。再就只是一些剩下不多的豌豆,咸肉和两个面包,都让贝格用布包上带走了。这次他们没欠房租,倒是房东欠了他们一点,因为是上打租的。
码头这边也是一团漆黑。大家摸黑踏上了栈桥,朝桥头那条“利夫”号悄悄走去。
有个老德克这样的“扛把子”就是好。他果然与船长七攀八扯地又找到了共同熟识的朋友。荣兵现在毫不怀疑,只要老德克愿意,他没准儿在几分钟内就能和欧洲所有君主都连上拐弯亲戚和朋友。
第二天上午利夫号起锚之时,在船舷边站成一溜儿的德克帮,向码头上全都站了起来惊愕地仰脸看他们的摩昂帮挥手致意……
“干啥要走啊德克?没必要吓成这熊样儿吧?我真告诉过帮里弟兄,每次都给你们德克帮留口气儿,一下打死以后就没得玩儿了。大家不是一直都打得挺好的吗?你们一走,这塌梁的也太寂寞啦?”
摩昂撅个屁股弓着身子双手掐着腰,抬头看着德克帮的宿敌们。看来这欠揍的帮主还打出感情来了,从他的语气中居然真能听出几分猩猩相戏的不舍来。
“哈哈!打你们实在太无聊啦,16个打7个还老挨削,我都替你脸红。达利欧?摩昂,实在混不出来就改行算逑!圣马丁太小啦,不够俺们折腾的,哥几个当然要去更广阔的海天挑战更强者喽!see you……”
“罗宾,你甭呲个白牙在那儿笑!德克帮数你小子最坏!你给我等着!你欠我这三脚我迟早得还回来!咝……卧槽……你小子闹着玩儿真抠眼珠子啊,我这老腰昨晚足足塌梁的疼了一宿!”
荣兵笑眯眯地对达利欧?摩昂,对摩昂帮众,也对又一个留下了他时光和足迹的加勒比海岛挥手告别了。
利夫号的第一个目标,正是老德克避之惟恐不及的安提瓜岛的圣约翰港。但这次不用担心,因为利夫号在圣约翰只是短停,从那里装上一批造船用的材料。包括一些巴劳木和橡木,英格兰东部生产的帆布、弗兰德尔生产的锚索,还有焦油、沥青、大麻纤维、松香、硫磺和铁钉之类的。之后要把这些货物运送到“博奈尔岛”棕榈滩的“老奴屋造船厂”。运送的材料这么多,看来那个造船厂这是要造大舰的节奏。
这一趟航行差不多要个把月。老德克和船长谈好了,航行期间,他们七个就等于是船上的免费水手。船长给他们提供一间小杂物舱居住,不用和别的水手挤大舱室,免得起不必要的冲突,还免费提供伙食。但这七人航行期间归商船的二副“希奥因?德兹”管理和支配。服从调度参加所有需要他们出力的船上工作。
才早上五点,德克帮七个葫芦娃已经撅着屁股跪在了甲板上……平行排成一溜儿,每人双手抓着一块“圣经石”。你以为早?其实他们都被叫起来一个小时了。
老德克喝令一声“开始!”就带动六名帮众开始了每天都要做的“圣石磨洗”。
以帮主为首的这七个葫芦娃双手按住“圣经石”在甲板上“咔咔咔”地用力擦洗着。每人旁边放着一个装满海水的木桶,擦几下就要用圣经石蘸一下水,再接着“咔咔咔”地用力擦。
老德克负责在前面引领节奏,并不时地喝令大家移位。他们手里拿的这块“圣经石”是一种砂岩质的海飘石。因为大小形状与一本圣经差不多,因之得名。还有一个原因,现在荣兵也是亲身体会到了。手拿“圣经”这么跪着膝行,真跟个虔诚的祈祷者似的,怪不得干这活儿被称做“圣石磨洗”呢。
二副“希奥因?德兹”晃晃悠悠地从荣兵身后走过的时候,忍不住踢了他小腿一脚。其实前甲板这里挺宽敞,荣兵根本没碍着他走路。可希奥因就是看这个东方佬不顺眼!
七个葫芦娃刚上船的第二天早上,希奥因刚用哨子把他们叫起来,一转身,却发现这七个家伙并没马上去干活儿,反而先跑去船尾舀了淡水都在那儿刷牙……这可把希奥因给气坏了!
第一,你们这帮欠管教的家伙竟敢为这么无聊的事儿浪费船上宝贵的淡水?
第二,你们竟敢把那点小破事儿看得比二副俺安排你们干活儿还重要?
第三,你们经过俺允许了么?
第四,俺手里有权都不赶快用那苍白的人生会是多么地寂寞如雪啊?
第五,……第五啥来着?噢,对,俺看你们就不顺眼!
罚!七个人一天不许喝水!想刷牙?用尿试试有兴趣没?
可这罗宾真是个犟种!那次受罚之后,居然还听别的水手打小报告说,罗宾有时晚上还用省下来的水偷偷在船尾刷牙!这特么不是挑衅俺地权威外加寒碜俺这嘴焦黄黢黑五缺七倒残破不堪的“水手牙”吗?玛丹德!一看见你那口整齐洁白的牙冲俺露出来,俺这心里就堵——得慌!
一个手握管理大权的人要想整人挑刺儿还不简单?于是,还不到十天,除了老德克那莫测的眼神儿让他有种莫名的压力,没敢动之外。其他六个葫芦娃每个人都挨过他的拳脚巴掌了。理由是各种让你躲无可躲的比如……
“啪!你怎么没长眼睛呢挡俺滴路啦!”
“啪!你怎么圣石磨洗姿势这么难看想恶心俺哪?”
“啪!你怎么敢在庄严神圣滴工作之中说笑涅!”
“啪!你怎么带来这股晦气滴不然天能这么热吗?”
“啪!你怎么……你怎么不戴帽子呢……!?”
大家背后议论起“希奥因?德兹”那副德性时,嘴里报怨最多的就是小托尼,心里报怨最多的是荣兵,但老德克却总是表情平静地不置一词。而那三位好像没觉得这有啥不能接受的,都淡然地没当一回事儿。最后还是螺丝腿儿做了结案陈词:“托尼,你是没在船上干过,你不懂……”
利夫号上的伙食倒还算凑和吧。水手们的食物主要是黑面包、燕麦粥、干豌豆、咸猪肉,干奶酪、腌鳕鱼、和啤酒朗姆酒。但他们在就餐时也看到过,船长大副他们几个人的伙食就好太多了。有精粉白面包、香肠、奶油、鸡蛋、牛肉、芜菁、胡萝卜、新鲜鳕鱼、菠萝和甜橙、葡萄酒马德拉酒各种酒。
表面看去水手们的伙食也还不错。但其实真的只能算凑和。因为黑面包是大副不知从哪个黑心商人那儿淘弄来的便宜货,里面掺的锯末子可真不少!出海这么多天,早就又干又硬了。如果不是用啤酒或水先泡一会儿等软了再吃,就算以荣兵那么好的牙口,瞄着它时也会心房乱颤的!咸肉呢?不是用刀来切的,每次餐前都是厨师用锯子锯开的。吓人不?干奶酪还好,就是吃的时候必需用到的一件工具是铁锤!相当震撼……
饮水呢?在利夫号后桅杆那儿有一个淡水槽,名曰“海上甘泉”。名字挺好听哈?不光这条船,这时代船上的淡水槽都有这个别致的雅称。不过航行这么多天后,“海上甘泉”里就长满了各种藻类霉斑还有股臭味儿!直饮的后果……相当五彩斑斓!
好吧,水这么不可靠我喝啤酒行不?管咋地多少还能有点杀菌和补充维生素的功能吧?
确实有啤酒喝,但别忘了保鲜的问题。放在大木桶里的啤酒出海数日之后就开始变质,又酸又馊的啤酒……请喝吧!那味道跟尿真没啥区别。不是、内个……老道也没喝过那玩意儿,我就打一比方。
但就这馊啤酒也是配给制的,每人每天只有两品脱,也就一斤二两多点吧。
我肠胃不好喝不了这馊啤酒,那我喝朗姆酒行吗?行,可以,每七天给你半品脱的一杯。前提——这七天里你没犯任何过错。
我擦!可俺们七个金刚葫芦娃几乎特么天天都在犯错啊!
今晚德克帮轮值的是“第二狗班”(18:00——20:00)。其实风帆船上的水手们也不都是片刻不停地一直在忙。像现在正常的航行状态下,那些掌舵操帆的活儿都有专业船员来做。他们普通水手值班只是干点零活儿——用拖把擦擦甲板,把船台上所有的铜质器件都擦亮,把多余的缆绳整理好盘成圈备用之类。
天快黑透了。海面上的风很小,航速也就三节的样子。德克帮七人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就在后甲板的木箱堆下坐着聊天……
“罗宾,你不舒服吗?我看你今晚没怎么吃东西。”小梅子绝对小暧男一枚。
“没不舒服,我在面包上看到一条象鼻虫……”荣兵现在一想到那条虫子在他的黑面包上奋力蠕动的样子还……呕!
“嗯,理解。其实我也讨厌象鼻虫,吃的时候味道有点苦,是吧罗斯?”切里表示理解。
“还行吧,有点苦。反正不如黑头蛆嚼在嘴里感觉肥腻腻的还挺甜……”
荣兵盯着那俩不嫌恶心的家伙心说:“英雄们啊!我服了能饶命不?再这么讲下去我明天早饭也必省无疑!”
小梅子会心一笑,他抬起很长的睫毛对那俩英雄说:“不是的,罗宾应该是还不大习惯海上的生活。”
没想到这下却让那俩家伙涌起了变态的兴奋!他们可能好久都没机会这么整整海上新人,并趁机秀秀自己的海上见识和阅历了吧?所以俩人的表现那是相当激动啊。
“罗宾,真的假的?那你吃过“磨牙棒”吗?”
“罗宾,那你吃过“会走路的饼干”吗?”
“罗宾,那你吃过咸僵尸吗?”
“罗宾,那你吃过“木乃伊”口味儿的肉吗?”
荣兵实在是无力招架他俩变态的热情和诡异的兴奋,只能像个弱智似地瞪着眼摇头……“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同样是买咸肉,为啥就不买点好的呢?”
罗斯:“你咋啦罗宾?有时候你可聪明了,可有时候我老觉得你压根就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呢?”
切里:“便宜呀大哥!省钱啊大哥!利润哪大哥!”
荣兵:“得得……您二位控制一下情绪,我明白了还不行吗?”
没想到在旁边咧嘴一直乐的贝格也参赛了。
“罗斯,切里,你俩吃过年头最长的咸肉是多久的?”
切里撇撇嘴:“哟荷胖子!敢跟我比这个?我几年前在皇家海军吃过1699年的咸肉!整整放了十一年!你没听错,十一年哪!”
罗斯摇晃了一下头上那撮毛:“胖子,说到这个你真没法比。我以前在商船上吃到过1686年出厂的咸肉,听见了吗?1686年出厂!足足25岁高龄!”
贝格憨憨地一笑:“五年前我在皇家海军的军舰上干活儿,有次开饭时抬过来一桶咸肉。有个上等水兵抱着那个木桶就哇哇大哭咋也劝不住。那上边的出厂日期是1653年,他的爷爷就是在那年晚餐时正吃着新出厂的这批咸肉,被雾中偷袭的荷兰小炮艇给炸死啦。上等兵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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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这桶咸肉就想起他爷爷了……他这话吓得谁都不敢吃了!后来我是实在忍不住才……”
看着那俩家伙目瞪口呆的样子,荣兵心里这个解气呀!
“哼哼,恶心人自有恶心人磨!可惜我肚里也有点料不能抖露。我要是给你们也讲讲以后发生的‘纳尔逊之血’的故事,我看你们这帮家伙以后再喝朗姆酒时心里犯膈应不?”
忽然看见老德克在旁边笑吟吟地盯着他好像有话要说,荣兵马上心里一紧……这老变态的黑历史肯定更多,他不会是想拿出更恶心的‘罪恶料理史’来参赛吧?
老德克果然开口了……
“罗宾,我好些时候都觉得你真挺奇怪的。要说你一个东方人不了解欧洲吧,可你有时说到一些欧洲的事儿居然那么详细。甚至有好些连我都只知道个大概。而且说到航海,你明明连“转桁索”和“缭绳”都不认识,可那天你和罗斯辩论时提到的什么“中分纬度改正量”和“影响风压差大小的因素”那些话实在高深!别说罗斯了,连我也只能勉强听懂个三四成。你这孩子到底是……”
荣兵心里一惊!不好!老狐狸又要来盘我的底了……幸好哥们之前我心里还准备过,要不然还不被你当场问成弱智啊?
腹黑归腹黑,荣兵现在也知道,老德克这种盘底,绝不是以前那种出于戒备。应该只是一种朋友之间想彼此了解的正常心理。何况,自己有时高兴了一个不防头,可能话也确实是多了点。看来以后这方面还真得谨慎了。
“嗯……是这样。我以前在中国的时候,学的就是航海。但都只是在课堂上学的,之前没上过海船。我又学得马虎,所以差不多都忘光了。去年跟着我们家乡一条嗯……湖州的船第一次跑海路去马尼拉,没想到在一个缺德老头儿家里喝了一口被人加料的朗姆酒就迷糊了,醒来之后就在来西印度的船上了……”
大伙这还是第一次听荣兵讲起与自己有关的经历,可一听荣兵说到“醉达加勒比”的过程,好几个就哈哈大笑起来,整得荣兵莫名其妙的。
罗斯笑着说:“罗宾,大伙不是笑你,而是笑你和老德克来加勒比的经历简直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