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面的陆氏宗族皆低头不语,对太子此举恍若不见,亦无喜怒之色,因为这样才是对自家女儿最好的保全。然而其他人开始两两相视,甚至有几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幸灾乐祸者、惊愕万分者皆有之。
主礼者是詹事主簿魏钰庭。自下方东西首座,所有臣工将领及陆氏宗族,皆起身而拜,颂祝祷之辞。
太子设正宴,多以八盏酒为限,即臣僚敬酒八轮,饮完一轮再由侍者将杯盏满上,饮完八盏则宴会结束。其间加以鼓吹数曲,又有梨园法部置小部音声和唱,热闹非凡。每奏新曲,更有宫嫔身着绮罗,樱歌柳舞,一时间,明星荧荧,绿云扰扰,绣出一片繁华景象。
待饮到第六盏后,侍者报下轮表演在殿外丹墀前的广场,乃是秦淮河著名的烟火表演。元澈遂与众人出殿,亦不忘让陆昭跟随。
秦淮河烟火以其富有变幻,拟物状景,栩栩如生而闻名。广场上此时已架起数排一丈七高的花桩,只见侍长发号,霎时间轰雷燎彻。烟花先是以一只仙鹤衔一枚玉璧开场,仙鹤以丹朱、青色两支火光绘成,口中白壁则如星芒一般随朱青两道火光直冲霄汉。余焰尚未散尽,紧接着便是二十八颗大型花炮齐放,数十个人物在天空中以金芒亮相,乃是云台二十八星宿。
人物消失之际,广场四下已有数百名鼓者出列,分东西两阵,各执红白旗,身着楚汉甲胄,以枪对牌。乐部侍长舞蛮牌令,而后两甲士出阵对舞,如击刺之状,一人作奋击之势,一人作守御之姿。
交锋数十回后,忽闻一声霹雳响,舞者鼓者尽散,两条巨大的火龙腾空而起,照的天空如白昼一般。此时陆昭才发现烟花下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架木制桥架。火光如流星般陨落,一沾上桥架,顷刻便着。好在桥架之下另有数十口巨大水缸,以免火患。
众人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呼连连,但仍是惊魂未定时,又有百枚花炮在空中争相绽放,一时间人物车马、草木山川如画卷一般展开。而乐班忽然急转了奏调,换了一名琵琶乐伎坐于高台上,所奏乃是《十面埋伏》。而随着一声声炮竹连响,天上红色的烟花逐渐占据主导,将蓝色烟花压制于广场之南。
待万籁俱寂之时,广场上已不见烟花架,一名戴着面具作将军装的人驰马冲出,然未等接近丹墀,便有数名甲士持戟围堵。战了数十来回后,那将军孤身站在高台上,举剑自刎。众人此时不知该做何回应,只见有侍者站出,唱到:“霸王意气尽,江东入囊中,恭贺圣主,恭贺太子。”
此时众人方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演绎的是楚汉之战,继而掌声四起。
元澈望着一片氤氲灿烂,笑容不减:“听闻先前朱雀桥的烟火比此番更盛,然而物非人非,朱雀桥也已化为尘土,想来是孤无缘欣赏甚为可惜。”
魏钰庭和手以对:“臣以为,更可惜的是那霸王。若他早早降了汉王,何至于乌江自刎。想必亦可以与家人在江东做一闲散富人家,年年观赏这样的烟花了。”
元澈微笑点头:“魏卿此言,甚得孤意。不知陆娘子以为然否?”
此时陆昭早已面作雪色,双唇止不住地颤抖,她知道,他发现了是自己下令炸的朱雀桥。
众人皆已回到殿中,元澈并未再令陆昭陪侍。寒风铺面而至,周恢此时寻到陆昭,唤道:“下一场便是娘子的剑舞,娘子该做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