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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刚过,凡世还是一片安静。山林之间,各种通灵兽却已经活跃了起来,发出阵阵啼鸣。晨光照耀,丝丝缕缕的光亮斜射下来,照在山崖上的小院中,连接起了四周的天穹和山崖之下的云层。一片光亮,没有间隙。阳光透过窗户,映满了甯邪的脸,他眯了眯眼睛,揉着眼坐了起来。
“师父,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去找龙爷爷玩吧!”甯邪朦胧中说到,半晌却没有听见他师父诛仙的回应。于是他起身,草草洗了把脸,走到屋外寻找。回头发现,他师父就站在崖边,望着远处。他所望的那边天空,气象截然不同,不仅没有丝毫阳光,反而异常昏暗,积满着乌云,道道骇人的闪电在云中悲鸣,隐约可以见到一轮阴森的月影摇曳其中。晦明交接的地方,阳光如同浣纱,透过阴云几缕。环境令人压抑难安。
“师父?你怎么在这呀?我们今天去找龙爷爷他们好不好?”甯邪没有多想,依然说出了他的想法。
“对不起,甯邪,恐怕我不能实现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所以不得不离开。”诛仙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却不忍心回头看甯邪一眼,怕自己不舍更盛,就把头别向那片昏暗的天空。“师父……别走好不好,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我……我舍不得师父。”甯邪听到诛仙突然说出要离开,咽喉处莫名有几分哽咽,开口挽留。
诛仙转过身来,走到甯邪的旁边,将他揽入怀中,说:“甯邪听话,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甯邪抬头看向诛仙,盯着他深邃悠远的眼眸,“师父要回到哪里?带我一起走吧,无论有多远,哪怕一直到生命帝国,我也愿意一起去!”诛仙苦笑了一番,弓起身子,拉着甯邪站起,说到:“不行,此行太过凶险,你去会有危险。而且,我要回去的地方,不是哪个帝国,而是在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混沌域。我要看守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危乎着天下众生。我本应寸步不离,但自从遇到襁褓中的你,我已经离开七年了。这几日天生异象,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我不得不回去了。”
甯邪惶惶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师父所说的具体是什么,但他知道若非很重要,他师父绝对不会离去,虽然心中不愿,但不能只想着自己,就只好答应了。“师父,你走后,我该去呢?”诛仙怔了一下,回答道:“你就安心的在这生活吧,山脉之中,无任何事物可伤你。等你大些,就去找一个通灵师学院学习,多多和人交往。”
甯邪没有说话,沉思了一会,又似乎是正在珍惜着诛仙在他身边的时间,半晌他说到:“那……我还会再见到师父吗?”
“会的,一定有机会的。你身上的通灵之力,是世间最强的力量,一切力量的初始之力——混沌之力。你好好修炼,有朝一日站在这世界的巅峰,就可以再寻到我。”诛仙向甯邪许下承诺,虚空拿出一块刻着文字的古玉。“庞庞万千世界,都是由最初的混沌之力衍生的。混沌之力是一切一切的初始也将是一切一切的终末。他克制着一切力量,包括天道秩序。在世界诞生至此,只出现过一位混沌之力所化的神。也是我的故友,他在离去之前,将他必生创作的功法托付与我,嘱托我传授与下一位拥有混沌之力者。那如今,我就将这《混沌诀》传予你,定要将这抹混沌绽放开来。”说罢,将那古玉放在甯邪手心,甯邪点了点头,攥紧了古玉。
诛仙手指一划,划出一道符文印在甯邪肩上,很快又隐没起来。“既然你是我的弟子,我也将我的必生所学传授与你,这《诛尘折剑》,是我的本源之力,如今我把它印在你的心中,你也不要落寞了它。”甯邪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师父,我一定会将你的力量传承下去!”
诛仙笑了,笑的很释然。
“我这一生依剑而行,剑术巅峰造极,自知修剑难以乐心,难以洗尽铅华,陶冶灵魂。倒不如教你琴术。”诛仙对甯邪说,又似是独自喃喃。
拂手翻云,一张精致完美的古琴浮立于甯邪面前,流光溢彩,神圣不可貌侵犯。诛仙对甯邪说到:“这琴名曰幻海,是我偶然之间得到的神物。不过我已经有了诛尘相伴,此生足矣。幻海留在我身边倒是让它埋没了。所以,也一并传予你。”甯邪小心翼翼地接住它,这幻海对于七岁的甯邪来说还是太大了,琴身比他的臂展长很多,即使甯邪撑开双臂也无法触及整个琴身。他端接过来,细细抚摸着琴弦,发出清脆的声响。
诛仙看了看甯邪几眼,又望了望远方,阴云更盛,看来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徒儿,一切都交待尽数,为师也该走了。”甯邪点了点头,明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但还是忍不住充盈了泪水。“师父,再见,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是保护世界的大英雄!”甯邪大声对诛仙说到,转过身来,弱弱地自语:“只是……我……又要成为被抛弃的人了啊……”
诛仙心中微微惜痛,对甯邪说到:“徒儿,你没有被抛弃,我心中会一直牵挂着你,不过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身上背负着太大太大的责任,必须独立起来。这个世界,凭我救不了,唯独混沌之力可以,唯独你可以。”诛仙摸了摸甯邪的头,甯邪也抹去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接下了这个重任。
诛仙再次转过身去,手一抚,昏暗压抑的阴云,诡异阴森的邪月,轰鸣交加的雷霆……天空的异象瞬间全部消散,只留一片曜曜晴空。他抬步虚空而踏,山崖之下的云雾就全都聚拢在他脚下形成阶梯。越向上走,天空越发出强盛的光,泽润整个山脉。隐秘于山中的各个帝兽,也都俯首蜷膝,恭送诛仙归去。
甯邪站在山崖边,向着诛仙招手,双手拢着嘴,大声呼喊到:“师父,再见!”虽然距离很远,但诛仙还是听见了他的道别,也回头回应道:“再见,甯邪,我的徒儿。”然后就继续向上走。他的声音不大,却悠悠回响在甯邪的耳畔,一点点的变得微弱,当甯邪再次眺望诛仙的身影时,却已不见,隐没于苍穹之上了。
甯邪盘坐在崖边,放平幻海,手指跳动弹奏起老师交给他的第一首曲子《诛尘》,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悠悠不绝,绵延远长。他心中随着乐曲的起伏也有了思绪,低头看着幻海,又抬头望向天空。“幻海,今后就只有你我相伴了……幻海……幻……海!”
甯邪心里想着,当他想到“幻海”二字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了很强的波动,连琴声也戛然而止。
“幻海,我不是早已有了幻海吗?师父,师父他,早在七年前就离开了呀,我,我现在应该和希儿在一起啊,怎么会……回到了这个时候?”甯邪突然想起来,自己本是和希儿解开了手环秘密,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他起身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竟然也回到了七岁那年的样子。“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手环之内的幻境?”甯邪突然意识到,刚刚经历的七年前的一幕,恐怕是手环带给他的幻境。
虽然知道是幻境,但这番真实的场景,确确实实地勾起了甯邪的回忆,记忆中最深刻的回忆,关于他的师父,诛仙,的回忆。他自襁褓就被诛仙捡到,带领到山中生活了七年抚养他长大,交给他为人道义,教会他如何修炼通灵魂,如何运用琴术。诛仙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为师,亦为父。“师父……我竟然以这般方式再见你,我有好好修炼,也一直谨遵着你的教诲,放心吧,有朝一日我定会站在世界之巅,端端正正的和你见面,到时候,你一定会因为我而骄傲吧。”甯邪悉数说到,不禁眼泪流淌,但没有拭去眼泪,而是弹指闭目,继续弹奏起刚才的曲子。
曲终,甯邪睁开眼睛之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刚刚他小时候和诛仙生活的悬崖小院,而是一片树林之中。记忆中,应该是那日师父离开后他独自下山散步走到的那片树林。目光所及,竟匆匆跑出来一个女孩,年龄和当时的甯邪相若。她的身后,有一只身形庞大的猛兽追赶,速度愈快,马上就要扑到女孩。
七年前的那一幕便是如此,当时甯邪选择挡在女孩的身前,因为自己身上的混沌之力,没有伤及性命,猛兽也没敢继续纠缠。但他还是受了很重的伤,足足修养了半年之久才好转,那段时间,也是甯邪相当痛苦的回忆。
现在在幻境之中重复这一幕,甯邪还是选择充上前,挡在女孩的身前,虽然不知道幻境是否会继续重演他受重伤的痛苦时刻,但就算在现实之中再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也会毅然决然地冲上去,即使他知道后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身负混沌之力的他,倘若连面前遭到危险的人都选择漠视的话,还谈什么靠他拯救世界。
不假思索,他就冲到女孩面前,张开双臂,和当时一样,靠他七岁大的身躯,硬抗下猛兽的攻击。甯邪紧闭双眼,但这一次却没有剧烈的痛楚,睁开眼看,猛兽扑到他身上之前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压,混沌之力对通灵兽的绝对压制让它没有敢下手,灰溜溜地逃跑了,树丛发出沙沙悉遂的声响,猛兽就消失了踪影。
甯邪呼了一口气,还来不及感叹当时怎么没有这般气运。就赶紧拉起吓得跌倒在地上的女孩,微笑着告诉她说:“你已经安全了,快点走吧,以后还是别自己一个人到这里来了,太危险了。”嘱托了几句,他就转身继续走了。行出好几步却听到了身后传来几声呼唤。
他回头,分明见那女孩对他嘶声竭力地呼喊到。
“甯邪——”
怎么回事,明明记忆中,没有发生过这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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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枝丫,滥潸月影。
“幻彩帝!你疯了么?你这是弑父啊,大逆不道的东西!”
“呵,反正所有东西早晚要归我,我只是提早拿到手,何谈大逆不道?来人啊,把这个老不死的关起来,然后去抓那个小崽子。”
“我到要看看,你这所谓星月眷顾的神女,有什么能耐!”
一名淡紫色眸子的小女孩蜷缩在衣橱里,瑟瑟发抖,橱柜门紧闭着,只留有一道缝隙。她回想着刚刚她所听见的对话,不禁颤栗了几分,抱紧了怀中的黑色折耳兔布偶,屏住呼吸,稍稍将目光从衣橱门缝中探出。
整个屋子漆黑一片,只有床边的落地窗中倾泻出缕缕月光,将窗户的影子照映得很长。床上吊着的帘帐拖到地上,被窗外的风吹得沙沙作响。女孩目光转到窗户对面,一对门敞开着,门外是一片茫茫黑暗。
“哒,哒,哒……”
女孩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口走廊的灯渐渐从左亮起,随着脚步声,拖得很长的一道人影一点一点地靠近,带着头盔的头部影子进入了门口的走廊。
衣橱内躲藏的小女孩看到这一幕,眼睛从橱门移开,紧靠在柜子的一边,手中升起一只紫金色的琉璃月牙,凝聚起微弱的力量,如果被发现了,也能相博一番。脚步声临近,女孩又从橱柜门望出去,一位戴着头盔,身披盔甲,手持矛枪的骑士走到门口,转过头来环视了一周这个房间。
“当啷——”
一声沉闷的声响发出,骑士猛地向发出声响的方向看去。女孩的心也惊了一下,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紧张起来,那个人进来屋子的话,就麻烦了。骑士抬起矛枪对向那个方向,往里走了一步,看见的却只是梳妆台上的一只花瓶掉落在地毯上。于是他放下武器,又环视了房间一周,转过身,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