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风弋道,“我大哥的二儿子,他……。”
“嗯!”刘劲摩打断了刘风弋的话,接着说道,“这个可是你求我们的,并非我们强行给你父亲安排继子。你若是有更好的办法救出你父亲,那你大可以自己想办法。”
“我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也的确是我求诸位叔伯,为父亲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继子,替他取保候审。”刘予依然不急不缓地道。
“你如果只是利用人家为你办事,那谁会愿意随随便便去做别人的继子。”刘劲摩道。
“叔公认为应当如何,都听叔公的。”刘予的声音里一点也听不出喜怒,听起来很诚恳,但又听起来很不诚恳。
“继承家业,那是必然的。首要的,你这两栋园子就得先交出来,打点府尹大人首先就得把他心里面那根刺拔出来。”
刘予想都不想,几乎第一时间就答道:“可以。”
刘劲摩等三人倒是怔了下,没想到这谈判竟这样毫不吹灰之力就成了,倒让他们有些怀疑刘予是不是还藏了什么后招。
只听刘予开口问道:“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何以我家两处园子竟成了府尹的肉中刺?”
“我说你爹简直过得浑浑噩噩,哪里把人得罪了都还不知道。牧守虽贤而令长不堪,则国事不举,万机有阙,其损败岂徒止乎一境?你家这个一境山房岂不是讽刺府尹不堪,里面长明烛火,不正是暗示应天府不能见天日的意思?”
“秦大人与我家无冤无仇,何以竟会相信这些没来由杜撰的谣言?”
“无冤无仇?你们家的春秋大梦未免做得太长了些。五年前秦大人初来应天府任府尹,一到此地就放出风声来,欲在此地购买一块地皮开园建府,有人便巴巴的送上了月牙湖上尖的地块给他,秦大人清廉为官便使了纹银两百两买了这地块。不到一年你家就买了月牙湖下尖的地,也准备给你开园建府,只不过你家的买价是五百两。他家的地比你家的大,占的还是上尖,但你家花的钱却是秦大人的两倍还多,这不明摆着打他的脸,告诉全应天府的人,他秦大人为官其实也没有那么清廉。后来你爹又找了那个什么宁知做掌案,全城的人把你家的院子夸上了天,把他家的园子贬下了地。”
宁知离开应天府虽然只是半月有余,但刘府的祸事其实早就酝酿。刘府新园初初建成之时,外间便有许多传闻,说刘家新园子堪比神仙之地,虽然刘家不事张扬,但越是低调就越传得神乎其神,甚至多有人将其拿来与府尹秦大项的府邸作比较,同样是月牙湖尖的府邸,秦府有多粗鄙不堪,刘府就有多仙姿雅正,更有好事者提及宁知的月牙卷为当初秦大项看不上之事。坊间本来对秦大项这个府尹就诸多怨言,如今抓到机会众人便都添盐加醋地描述他秦大项狗眼不识人,着力数落他品味如何堪忧,更有传言引申到秦大项的夫人如何奇丑无比,因为秦大项就喜欢审丑。
秦大项听闻传言以后,自然怒不可言,想你刘家不过一商贾之家,用的还是我瞧不上的掌案,如何就建出人人称颂的园子。秦夫人更是因传言在家中大哭大闹,拱着火让秦大项好好整治刘家。正好此时又有人向秦大项禀报刘府中有一山房名为一境山房,说此乃“牧守虽贤而令长不堪,则国事不举,万机有闕,其损败岂徒止乎一境而已哉”之意,居心叵测讽刺秦大项为官不正,总之就是明里暗里地跟他秦大项过不去。恰在此时,有人告刘仁私铸钱币,秦大项正愁没地下手,这下简直送上门来,果断将刘老爷收押,共同经营钱庄的王家记恨刘家悔婚且想着占钱庄的便宜,故意模糊作证,让秦大项更有由头地关押着刘老爷,又故意以刘予非亲生子之名,不让他为刘老爷取保候审,就等着其他豺狼虎豹替他出面讹诈刘家。
刘予起身道,“多谢长辈们告知来龙去脉,房契一向是我父亲收着,但我可以写一纸文书给三位言明,刘家一切与我再无相干,等我父亲…等刘老爷从牢里出来,便将房契和其他家产都交给他的继子。只求长辈们将此事快快办理,否则我父亲…否则刘老爷若有个好歹,房契也无人知晓放在何处。”
刘劲摩三人对视了一眼,答道,“行吧,看你如此有诚意救父,同为刘族中人,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明日便去为你父亲取保候审。”
于是刘予签字画押,将文书交给刘风银,三人志得意满地离开了刘家。
此时天光已暗,炉灭茶凉,刘予、宁知静静地坐在灯火通明的山房之内。
面对刘风银三个人的算计,宁知觉得刘予的每一句话都不是最好的回答,但她却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明明是面前这个凡人的窝囊,却让身而为神的她感到了更加巨大的窝囊。她气这些嘴上正义凛然背后用尽黑暗手段的人,但她却又偏偏无法制止他们。因为畏惧着神族的惩罚可能会很痛,她生生忍住不给这几个人来一下子,这样的她真的感到自己很窝囊。这样一想,宁知倒佩服起眼前这个凡人,他竟能把屈辱吞得这么淡定。
宁知不由得打量了一眼这个淡定得让人意外的人,却突然发现原来他的手还是被烫伤了,两只手各一大块发红,看起来烫得不轻。但这个人竟是这样一声不吭,只静静坐着。
“你跟我来”,宁知端了一杯冷茶出门,刘予也随着她出门。宁知捉住他的双手,将冷茶浇在他手上,烫了那么久,冷茶其实已经没有用了。但是宁知在茶浇下去的那瞬间悄悄地使了一点点神力,起码让他的手不再那么痛。
规矩,就随它去吧。宁知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在人间对凡人使用神力,只为了治个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