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慕姐姐,这是什么东西呀?”白祝拾起了一颗红彤彤的灵芝,问。
“哦,这是兜率火灵芝,是我在西疆买的宝物。”慕师靖回答。
“兜率火灵芝……”
白祝想起了苏希影说过的话,苏姐姐说,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可以暴涨几十年修为的天材地宝,说不定可以助她破入人神境,但是,那些宝物大都在百年前的大灭绝中不复存在了。
“这东西不是灭绝了吗?”白祝问。
“是吗?”
慕师靖也不清楚,但她略一思索之后很快想明白了,回答道:“我是在地宫中养大的它们,地宫是神的领域,与世隔绝,应不受诛族之剑的干扰……这个东西很珍贵吗?”
白祝用力点头。
慕师靖当年买下它是受了奸商的欺骗,没想到竟是弄拙成巧了。
在白祝期待的目光里,慕师靖默默收回了这枚火灵芝,并说:“既然这么珍贵,那我留着当嫁妆了。”
“哎……慕姐姐!”
白祝闻言,心急如焚,她抱着慕师靖的手臂,连连央求:“慕姐姐恐怕不知道,几个师娘里,白祝最最喜欢的就是慕姐姐了!”
“是吗?”
慕师靖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块真言石,压在白祝手中,澹澹道:“再说一遍。”
白祝立刻沉默不语。
“好了,别闹了,快些启程吧,上面好像要决战了。”时以娆起身,望着风雨飘摇的长空,神色沉凝。
楚妙点头。
慕师靖也收拾好储物戒,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
一个寒冷的声音从后方的尸堆里响起,带着怨怒与质问:
“你们要去哪里?”
女子们回身望去。
尸山血海之中,一个披头散发的血衣女子缓缓走来,她右手提着带血的长刀,左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美艳头颅。
那是童青鱼的头颅。
头颅已死,最后的神情不是痛苦,而是解脱。
女子笑个不停。
她抬起头,露出了满是血污的脸。
她是童青鱼的女儿,童鸾。
……
死灵雪原。
林守溪已被深渊吞噬。
在被深渊吞噬的瞬间,他远比钢铁坚硬的身躯就被尖刀般的黑暗给摧残得支离破碎,他不断地重生,又不断地被摧毁,非人的痛意在他的识海中来来回回地切割,锐痛从骨髓深处生出,令他生不如死。
很快,林守溪的血肉被黑暗溶解,暴露的脏器也被黑暗分食。
接着,一缕缕黑暗缠绕住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孤独跳动的心脏死死攫住,他像是一具龙尸,而这无穷的黑暗则是禁锢他的神树根系。
林守溪的白骨被死死地钳制住。
他头颅低垂,空洞的眼眶向下望去。
他再次见到了灰墓之君。
这具灰墓之君与百年前的截然不同,如今的它更像是一枚胚胎,一枚即将破壳的胚胎。
它的目的与林守溪一样。
它不断汲取着林守溪炼制的九明圣王之焰,打算在绝对的光明中完成它的新生。
林守溪死守着神丹火精,与灰墓之君拼死角力。
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天几夜。
撕裂灵魂的锐痛中,林守溪无数次昏死过去,又一次次顽固地苏醒,他的骨头被一根接着一根地拆除,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还有没有身躯。
他像是迷失在黑暗中的人,固执地守着最后一点火星,防止它彻底熄灭。
七天七夜之后。
小禾的身畔。
紧闭的深渊重新打开。
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深渊中挤了出来,它像是一块发霉的胎盘,缓慢地向上浮去,越过小禾自我封印的坚冰,越过巨人王的躯体,一点点来到了云墓之中。
没有人知道,出来的到底是林守溪还是灰墓之君。
这场诞生里,诛族之剑竟是唯一的观众。
它抬起剑首,凝望长空。
对它而言,醒的是谁并不重要,无论是灰墓之君还是林守溪,都会将它重新封印。
臃肿的黑色胚胎里,一只眼睛睁了开来。
“你输了。”林守溪的声音响起。
与之一同响起的,是灰墓之君的叹息。
它最终也没能吞噬掉林守溪的神丹。
相反,在死灵黑暗的重压之下,它的精光凝聚出了前所未有的明亮,林守溪最后的意识黏在这点精光中,带这点精光爆发成为崭新的太阳,他也会随之新生。
林守溪终于明白了剑经之中‘割影’的意思。
太阳没有影子。
待他成为太阳的时候,就是真正晋入涅槃境时。
只是,涅槃境之上的无量又是什么?
林守溪单薄的意识撑不起过多的思考。
他必须开始新生。
他新生的方式很简单——爆炸!
光与焰在他的体内汹涌,无穷无尽的能量皆聚于一点,力量与法则在这个渺小的光粒中失序,仅仅一个念头的工夫,光粒彻底炸开!
林守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那是最为彻底的撕裂,最为彻底的涌现,最为彻底的新生!
他像是火焰中沐浴的凤凰,即将飞破九天重宇,晋入崭新的世界。
那是神明的世界。
古往今来的神明正在注视着他。
而他会越过她们,去到更高的地方!
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他迸射出的金光要将整个世界撕开了!
轰——
黑色的胚胎裂开。
可是。
胚胎中射出的,却不是一根根金色的光束,而是一条条不断扭动的黏腻触手!它们在空中舞动着,飘拂着,荒诞至极,似还在做那普照众生的美梦!
天空中挂着的哪是太阳,分明是一只崭新的邪神!
林守溪错愕地看着这样的自己。
他确信,他已经将灰墓之君吃掉了。
可是……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凝神自观,这才发现,有一道极为轻盈的东西蒙住了他的道心,他一直没有察觉。
不等他追究,那位始作俑者已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哈哈哈哈桀桀桀桀……”
“哈哈哈哈……太阳,他还想成为太阳……”
“没用的,没用的……你和灰墓之君都没用的,你们都是养料,你们都是养料而已……”
“真笨啊真笨啊,这么久了都没发现我的存在,这么笨还想成神?哈哈哈哈哈——等着被吃掉吧——”
林守溪抬头望去。
他的上方是遮天蔽日的云墓。
白云变幻不休,显露出了一张又一张扭曲诡异的笑脸,声音是它们七嘴八舌地发出的。
云墓是活物!
这座横亘万古的云墓,早已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它是活的,它一直悬浮在上,凝视死灵雪原,凝视真国,凝视此间的众生,它也不想永远囚禁在世界树外,这些云也想获得自在!
终于,它们终于等到了机会!
在这场光明与黑暗的交战中,上承光明,下接黑暗的云墓即将成为最后的胜者!
它不知压抑了多久,笑的肆意而猖狂,仿佛要将天地都颠覆!
可是,云墓很快不笑了。
黑暗中,冰块瓦解的声音响起,细微而刺耳。
封印着小禾的坚冰寸寸碎裂。
小禾撕开冰层,纤净的身躯徐徐,她轻盈地呼吸着,睫羽上的霜雪皆化作了雾气,她仰头望去,极澹的眸中倒映出满天的云朵。
“你……你怎么可能出来?他没有变成太阳,你怎么可能出来?”
云墓不敢相信。
林守溪同样困惑。
“有什么关系呢?”
小禾柔柔一笑,她说:“如果你是太阳,我就成为皇帝,如果你是邪神,我就成为黑皇帝,你总能照亮我的。”
小禾眉目间的皇帝圣印渐渐褪色,裹在她身躯上的圣袍也变成了纯黑的颜色,少女童中雾散,漆黑如渊,白皙依旧的肌肤将暗紫色的唇衬得妖冶。她大腿上的日月圆环也尽数变成了黑色,绝对的黑暗中,她的身躯与发反而更白,白得像光。
她飘然落在雪原上。
诛族之剑被她顺势抓在手中,神剑俯首,不敢反抗。
小禾手持神剑,看向了弥天的云墓,唇角勾起了妖媚的弧度。
“刚刚,是你在笑?”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