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慕容笙和母亲并驾而行,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
一望无际的雪白世界,掩盖了高山,掩盖了流水,掩盖了草木,掩盖了一切人世间的罪恶。
但谁又能想到,看似纯洁无瑕的西陲世界,竟是天下间最危险之地。
西蛮子如虎狼环伺,张着血盆大嘴。
“当年就是在这冰天雪地中,你父凭一己之力,独挡蛮军三十万,杀敌八万,力竭而亡。”
司徒栀鸯冷冽的目光,与冰雪凝结成一线,二十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慕容宸的雄伟身姿,仅想想都能让她热血沸腾。也难怪,高冷到不可一世的圣府宫宫主,天下间最美的女魔头,会为之屈服。
“陈军师说父亲飞升成仙了,是真是假?世人皆知,登扶天而问仙飞升,又作何解释?”慕容笙不解道。
司徒栀鸯轻轻地摇摇头:“陈天化一介腐儒,岂会懂得武境之奥妙,他也就是护主心切,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当年你爹战死时,我便在城头。”
慕容笙本想问,你眼睁睁看爹战死?转而又想,西蛮三十万大军,一心求死者才会与之交战。龙城飞将是为表忠心,圣府宫主毫无理由。幸好母亲没有做傻事,否则今日要祭拜的是两个人了。
“谷伯麟带你逃离西胜,我本可将你夺下,谁料半路杀出个剑魔凤鸣,这才致咱们母子一别二十多年。此二人皆该死。”
司徒栀鸯自私心理作祟,竟连谷伯麟此等侠肝义胆之举说成是死罪,慕容笙当然不能容忍,立即辩解道:“娘,你错怪师傅了。他忠于道义,信守承诺,寻我十年而不弃,又传我武功,于我慕容家恩情似海。目今他双目失明,回岭南安享晚年,也算是落叶归根。”
司徒栀鸯未置可否,眉目间的孤傲已经表明了她的心迹。
“至于凤鸣前辈,他也是为人所害落得疯癫状态,才做下了不少错事。不过他是三百年前剑神转世,登扶天剑开天门,为我辈重启修仙之途,总归是功大于过。”慕容笙忽然兴奋道:“娘,现今天门敞开,登扶天便可一窥仙境,再无武境限制,有机会我带您去瞧瞧。”
司徒栀鸯不屑地冷哼一声:“仙境?为娘早在十年前就曾目睹,有什么好看的。”
慕容笙假装一脸钦佩之情,发出啧啧赞叹,“孩儿忘了,娘早就是逍遥神仙了。”
“听说凤鸣剑开天门后,将扶天剑留给了他的野种儿子,是也不是?”
父债子偿,司徒栀鸯这是想打凤麟的主意啊。
慕容笙赶紧劝道:“娘,此事险些忘给你说了,剑神确有一子,名唤凤麟,乃是金瓦寺高僧摩罗什的高徒,也是我的结义兄弟。”
“什么金瓦寺高僧,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白占武评榜第二这么多年。”
司徒栀鸯的言语神情显得极是不屑,显然对自己在武评榜的排名不是很满意,对摩罗什的第二更不满意。
自古习武之人,皆有争强斗狠的攀比心态,并不奇怪。
“剑神之子,勉强配得上你这龙城飞将的身份,但不知人品如何,你身份特殊,今后交友可得慎重。”
慕容笙心想母亲还真是杞人忧天,不好驳她面子,只点头应声是。
“哎,对了,荔枝丫头找到没?”
“她认了大将军许归朝做义父,好着呢。”
“没事就好。”司徒栀鸯点点头,意味深长道:“这小丫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子二人乘着马边走边聊,古今数千年,庙堂至江湖,儿女私情,无所不谈,倒也畅快。
二十多里路,显得很是遥远。
慕容宸埋身之地在一座崖峰之下,原本是座无名峰,因埋葬了龙城飞将,得名卧龙峰。
说也奇怪,卧龙峰原本荒草丛生,一片荒芜迹象,自慕容宸葬于此后二十年间,松柏挺拔,苍翠之色竟连皑皑白雪也遮掩不住,光彩流溢。
慕容笙远远望着卧龙峰,止不住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司徒栀鸯凄婉一笑,“慕容宸,别人都是坟头长草,你这是坟头长树。”
“娘,我一直想着给爹爹迁坟,迁到大渊土地上,看这景象,是没必要了。爹的坟墓在此,这便是我大渊的疆土。”
慕容笙将贡品摆在墓碑前,焚香烧纸,磕头祭拜。
司徒栀鸯站在他身边,说道:“知道阳关为何要将你爹葬于此吗?”
慕容笙回头看着母亲,猛然间觉得不对劲,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阳关为人正直,不愿爹抛尸荒野,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吧。”
司徒栀鸯冷哼一声:“什么好意,狼子野心才是。西胜关易守难攻,乃是绝佳的天然屏障,阳关白送你大渊二十里疆域,就是为了日后卷土重来。彼时,大渊朝中定然会有人提出寸土必争,寸土必守。不守西胜关而争这片不毛之地,这二十里疆域,便是大渊将士的葬身之地。”
慕容笙恍然大悟,“好计策!那要不要给爹迁坟呢?”
“你是龙城飞将,这种事还用问娘吗?”
慕容笙眺目远望,遍视卧龙峰周边,松柏苍翠,在冰雪掩映之下,更显雄姿挺拔,“这卧龙峰已经汲取了爹爹的灵魂,每一株草木都是精气所在,迁是迁不走了。这二十里疆土再难守,我也要守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