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一大早便醒了,这几天虽说是大叶子,小草藤的吃着,整个人却是神清气爽的,连呼吸都显得有力许多。这大概是多年不曾见过的光景了。
拂晓的凉风像是挂冰的糖水,卷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来回推搡。
雀儿站着嫩绿枝头叫着细曲儿。院子里的老母鸡不甘示弱,嚎一嗓子,炸得天边裂出条缝,金光飞射。
所谓,鸡鸣天地启,白肚初生。
见隔屋房门未开,张麻子也不打扰。
拨开两条老腿,乐乐呵呵地遛着弯到集市。卖早餐的贩子们才刚刚支摊,张麻子一个接一个的打着招呼,还别说,这小老汉都能套个近乎。
那些人寒暄之余,却是都没有发现,这有些日子没见着这老家伙了。
只是疑惑这懒汉也起早赶集市作甚。
“哟,稀客呀,张村长。您老要些什么,叫伙计给您送去?就您是知道的,本店概不赊账。”
“何况您账上还记着二两银子没还呢,不好再赊。否则叫我这店关了门,也没地方说理。”
那人起着双睡眼朦胧的眼睛,伏在木桌上。两手摆弄着算盘,看也不看小老汉一眼。
张麻子只觉得这李小二近来,是越来越学会狗眼看人低了,往京城里走过一遭后,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哼了一声,取出兜里银钱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震得算珠都错了位,鼻孔朝天道。
“给我切三进面皮子和细面条来。”
“面皮子要韧,包的饺子要漏了馅,或者咬出来不劲道,便不给钱。”
“细面条要水,却是过水不化,入口化。最近牙口不好,想吃些精细粮食,养胃。”
见李小二双眼瞪得发光,张麻子得意道:“前边的帐都一起算了。”
“对了,这面不好也不给钱哈。”
端着木凳从他身边经过的史铁匠,驻足询问道:“嘿,张老爷子有这闲钱给自己滋润?”
一旁支伞卖烧饼的梨花布戚大娘嗤笑道:“指不定又是从哪个糊涂蛋身上偷啊,骗来的。”
“去去去,说那么难听做什么。”张麻子老脸涨的微红,“老汉这钱来的光明正大。”
“张村长,俺可是信你哒。”史铁匠摆着张黑脸道:“能跟俺说说这钱是咋来的不?俺也好给俺家娃娃开顿荤腥。”
张麻子别着嘴不说话了。
戚大娘见状,对着史铁匠示意道:“错不了了,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张麻子背过他们。他才不理呢。
他怎么知道钱是哪来的,从自家房里找着的,不就是自个儿的嘛。
但他不会说。因为他知道这说不通,别人也不会信。
黑脸大汉摇着头走掉了,梨花布大娘扛着竹伞改别处去了。
众人不欢而散。
张麻子冲着李小二发火道:“好了没!”
“老汉的时间可精贵着呢!”
“再晚了便不付钱!”
李小二只得笑脸应和着,他才不管张麻子这钱是哪来的呢。
他只是期望着早点能攒够钱,取个城里的漂亮媳妇罢了。
......
村子小,店铺子也就少,这晨间光景也是一如往常的冷清。
过了展青苔密布的弯钩石水桥,身下是聂船夫搅混一池春水的清亮歌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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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咿呀呦,嘿~”
“鸿起天授盖,浮萍摇水还。”
“拂照宜清安,泼墨山河岸。”
“咿呀呀,咿呀,娃娃呦。”
“且看老夫,一杆碎这未饱衣寒,报君救江山。”
张麻子拍着栏杆叫好:“报君救江山呦,不知是这娃娃江山,还是当今圣上?”
聂船夫扶着草帽抬头露齿一笑,“这不张麻子么,赶这早作甚?”
老汉摆手,“这你别管,还没回答俺问题呢。”
船夫哈哈大笑,“闲下来瞎琢磨的,能有啥讲究呢,深掰不得。”
这意思就很明确了,不想提。
但张麻子觉得这家伙就是不想告诉他,嫌他没读过多少书经。
“还整的文绉绉。”张麻子酸道。
“那定是当今圣上了,我说的对不对!”
聂船夫捋着胡子笑问道:“此话怎讲?”
“呐,您瞧嘛。”
“鸿起天授盖,当今的‘天’不就是圣上了嘛,您这是想着立功收个一工半职了。”
“浮萍摇水还,这意思不是收了好处,要回报圣上?”
“拂照宜清安,嗯,也一样。‘清安’通‘请安’,您是想着入朝和圣上打招呼嘛。”
“这泼墨山河岸,讲得便是收复山河喽。”
“老汉说得对也不对?”
“嘿嘿,没想到您也一把年纪了,口气不小。”
聂船夫笑而不答,压低枯草帽子,撑着竹竿入了桥洞。
大日煌煌,临水天边。
老人乘着一叶扁舟,随风去了。
张麻子呆呆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