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海迎娶胡拾遗的那一天,酒囤的人都来看热闹了。贾权闷坐在他的小阁楼里,死死抓着望远镜,望远镜扫过热闹的街巷,人群的欢愉让他倍感疏离。他看到了风光无限的魏东海,不时地回头,盯着他笑,他身旁的女人也和魏东海一样,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咄咄逼人,毫无疑问,这美人原本是属于自己的。
逼仄的阁楼里,贾权踱步不止,地板被踩出了嘎吱作响的声音。柜子里蝉联了好几届的奖杯蒙上了尘,不知从何时起,伴随着酒囤的没落,贾权也不再是当年的贾权了,他再没有呼朋结伴的力量,只剩下了借酒浇愁的自己,他擦去奖杯上的尘土,昨日的荣誉在灵魂里发出微弱的光。
他决定了,他要召集酒囤的弟兄,帮他去魏家抢亲,他要准备几千只注射器,用针孔戳烂魏东海的身体,在他的眼睛、耳朵、嘴巴、肚脐、肛门里灌满烈酒,他要看着他在婚礼现场痛苦地悲伤,看着他干嚎,看着他爆炸,看着他恳求自己,看着胡拾遗回到自己的怀抱。
可是酒囤的兄弟还会听他的吗,他再没有这样的勇气了。幻想中的几千只针尖突然朝他射来,他气急败坏,抓耳挠腮,奖杯嘭地落地,他看着破碎的金杯,陷入了不复往昔的惆怅。
魏东海与胡拾遗的婚宴也进行到了尾声,新郎官牵着老婆挨桌敬酒。到了胡言这一桌,这一桌都是大名鼎鼎的酒鬼,酒鬼们期盼这一刻期盼了很久。魏东海把希望落在了胡言身上,胡言和酒鬼们不一样,胡言是自己人,自己人会给自己人面子。
胡言从魏东海的脸上看到了信赖与托付,然而哑巴却从未把魏东海当成自己人,魏东海从他手里抢走了姐姐,姐姐以后就是魏东海的人了,往后老胡家就没有胡拾遗了,只剩他一个人了。胡言看着穿婚纱的姐姐,姐姐也看着他,姐姐还在那笑,姐姐看着自己笑,那笑也是种信赖。那笑在告诉他,放过你姐夫吧,放过你姐夫吧。可是姐姐啊,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啊。
胡言无法再直视那笑,笑得一脸谄媚的魏东海,笑得一脸柔媚的胡拾遗,他直接摔了姐夫手里的白水,吨吨吨替上了白酒。酒鬼们这才嗨了,比自己喝上了酒还开心,纷纷起哄,要魏东海一口闷。魏东海啊魏东海,平时不能喝酒就算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魏东海啊魏东海,哪有做新郎的不能喝酒了。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魏东海变成了哑巴,魏东海没喝就头疼脑炸。
“弟,你知道你姐夫的。”姐,你别说话,我听不见你说话。姐,你别替他说话,今天谁也别想替他说话。
胡言干了第一杯,且等着魏东海。魏东海迟迟不喝,他又干了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魏东海的手在发抖,脚在哆嗦,胡言干脆拿着瓶吹,吨吨吨一瓶又一瓶,胡言不是酒囤的人,胡言的酒量不输酒囤的人,酒鬼们见证着哑巴的力量,在哑巴身上看到了当年贾权的影子,纷纷站起来,跟着他一起吹,地上围着一圈酒瓶,魏东海的身体麻了。
“你怎么连个哑巴都不如?”魏东海才回过神来,你怎么连个哑巴都不如,你怎么连她的哑巴弟弟都不如。酒囤的人笑着打趣,酒囤的人看着好戏。
该去下一桌了。魏东海的脚却黏住了,他不走了。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谁都别想叫他难过,谁都别想看不起他!拿酒来,魏东海要喝酒了!烂货要喝酒了!娘娘腔要喝酒了!魏东海一声酒令,在阁楼等得焦灼的贾权等不及了,他要下楼了,他要看着魏东海喝,看着魏东海魂断山观镇!
贾权到的时候,魏东海已经不行了。他靠在胡拾遗身上,一边喝一边吐,新做的西装臭不可闻,胡拾遗哭着让他不要喝了,他让老婆闭嘴,他不能输给一个哑巴。他不能再被人看不起了!他把脏了吧唧的鱼啊虾啊肉啊吐到胡言脸上,他在这场婚宴中爆发了,要你哑巴看不起我,要你哑巴瞧不起我,我娶了山观镇的美人,我操了你姐姐!
胡言的脸黑红黑红的,我操了你姐姐,他给了魏东海一拳,正对他的腹部,这一拳打下去,魏东海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肠肺都吐出来,他把自己都吐空了,最后开始吐血,吐露真心实意,对酒囤的人,对在场的所有人,我要**你们所有人,所有瞧不起我的人!
胡拾遗拖着丈夫,让丈夫不要再闹了,魏东海跌跌撞撞,眼前的人群幻化成了模糊的影,聚焦成贾权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也是贾权,那个人也是贾权,他指着他看到的贾权的脸,说要**贾权,可是身体又倒了下去,他爬到贾权脚边,抓着贾权的裤腿说要**所有人。胡拾遗把丈夫扶起来,哭着说够了,魏东海看着身旁的娇妻,有一瞬间他清醒了,他沉默着跟着妻子离开自己的婚宴。
魏东海走了,留下了一地的污秽。胡言与贾权一样陷入了无尽的落寞。他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姐姐长长的婚纱裙摆扫过玉龙湾酒店大厅,身影被拖得越来越远,慢慢消失于胡言的视线。他想起出嫁那天,他不情愿地把姐姐抱上婚车,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胡拾遗娇艳欲滴的耳垂,他在心里说姐姐可真好看。胡拾遗也摸他的耳朵,摸他的头,胡拾遗给他比划,她说弟,姐也盼着你娶妻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