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僵持了数日,最后砀县军缓缓后撤。
大败郁宏,将其逼得逃入溪源郡,赵离忧当务之急是立即将北云州收入囊。
否则后方未稳,战线却拉长千里去和锦州军大战,这是下下策。
赵离忧立即分兵,先将和溪源清河二郡接壤的重镇边卡拿下,驻了重兵和谢耀互相对峙防备,而后才调转头去,收复北云州。
收复北云州并没有耗费太大力气,毕竟为了这场大战,郁宏能调动的兵力都调动了,如今北云州颇为空虚,所过的不少城池边卡皆归降。
月初,赵离忧将原郁宏势力范围下的整个北云州都收归囊,包括郁宏老巢清河郡。
清河郡
外城门大开,赵离忧率军而入,百姓噤若寒蝉,留守的兵将属皆伏地跪迎,铠甲摩擦声不绝于耳。
禁不住偷偷抬眼窥去,他们当有很多人是见过昔日的赵离忧的,这个从前饱受争议孤僻冷漠的少年,如今已一跃成为决定他们生死的主宰者。
高大英武,俊美而冷峻,威仪赫赫,只一眼,一种煞气逼面而来,众人呼吸一窒,这哪里还有昔日那个私下遭人鄙夷的少年半分影子?
甚至人前人后讥笑过赵离忧的人,已面如死灰,筛糠般抖动着。
赵离忧却未曾多看这些人半眼,这些人基本都是微不足道,他素来是个冷漠的,有的仇怨当面就报了,其余的人等半个难入他眼。
驱马缓行,眼前这座苍浑巍峨的大城,很熟悉,他成长于此,可惜此地留给他的,俱是些不愉快的记忆。
盈珠有些担心,一夹马腹紧走两步,握住他的手。
赵离忧侧头,冲她笑了笑:“无事。”
二人并骑而行,沿着城最大最宽敞的这条笔直青石板大道,直达城央。
郁侯府邸高高在上,门前两座张牙舞爪的巨大石狮,赵离忧没有进去。
他勒马驻足大门前,冷冷盯视,良久,吐出二字:“烧了。”
话罢,直接调转马头,扬鞭离开。
郁宏最引以为傲的郁侯府最终付之一炬,烈火将府里一切化作灰烬。
赵离忧并没在清河久留,将整个清河都洗涮了一遍后,他离开了清河军,往南,抵安平郡,驻宣和。
安平郡位于清河以南,与溪源及清河郡皆有接壤。
安排好北云州的各处驻防后,赵离忧率大军驻宣和,与溪源清河的谢耀郁宏遥遥相望。
谢耀没动,他也没动,只下令犒赏三军,而后原地休整。
一个多月了,直到抵达宣和,这时有人回禀赵离忧:“谢铄押解到,已送去西狱。”
谢铄被生擒后,没有人擅自将其杀死,而是让孔诚请示赵离忧,先行将人押回青甸。
赵离忧当时并没有空理会谢铄,他忙着将北云州收入掌,于是谢铄就暂时搁下。
说起这个人,盈珠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淡淡道:“我去看看。”
赵离忧先给盈珠披了一件薄斗篷,才牵着她的手进去。
一行人顺着阶梯,缓缓向下进入阴暗的牢中。
沿着廊道走到最尽头,进门顺石阶转下,盈珠终于见到的谢铄。
谢铄正一动不动趴在陈腐的茅草堆上,一件新旧血迹斑斑的囚衣,头发披散凌乱盖住脸,右脚小腿呈不正常弧度弯折,他瘸了。
在初擒获谢铄挣扎那会,被人直接一脚碾在对方的伤处,旧伤未愈,又添新创,哪怕好好养,谢铄也瘸定了。
脚步声在寂静的牢中显得十分清晰,趴在茅草堆的谢铄动了动,沉重栅栏门被拉开。
谢铄将目光投向石阶。一步接着一步,一个高大英武的玄甲男子扶着窈窕纤细的女子,绯色的裙摆,步履从容优雅,缓缓步下。
来人谢铄都认得,一个正是赵离忧,而另一个即是他那个嫡姐。
多年不见,她正值青葱年岁,离了谢家,离了信阳王府,这对非但没有落魄一蹶不振,反而高高在上更盛旧日。
谢铄慢慢坐起,挺直肩腰,嗤笑一声:“哟,这是还没死呢?”
赵离忧大怒,不待狱卒上前呵斥惩戒,他已接过狱卒手上的长鞭,毫不留情。
谢铄惨呼一声,长鞭擦过他的脸面,重重落在他的身上腿上,登时一道重重血痕。
盈珠没有阻止,只冷冷看着。
连续打了七八鞭,怕打死了,没有继续。
“阿珠,咱们犯不着为这种人生气,走吧。”
“嗯。”盈珠来看谢铄本来也是为了给原主一个交代,看过之后,果然心头的郁气散了一些,也不多说跟着赵离忧离开。
赵离忧回去后,将对谢铄的打算,还有方才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简明扼要,并道:“布告公示天下,彻底揭破此贼假仁假义的真面目。”
将旧事公之于天下,赵离忧以盈珠夫君,樊氏女婿的身份挥兵锦州,复此大仇。
师出有名,名正言顺,和他讨伐郁宏一样,如此,大义是完全归赵离忧一方的。
“届时,就算是金州柴昌,也不好轻易插手。”
金州和锦州云州接壤,锦、云局势大变,对金州柴昌的影响是很大的。
上月郁宏在密邻大败的消息一经传出,柴昌立即放弃了在灌台县占优势的战局,回师金州,目前,他正盯着赵离忧和谢耀的动作。
柴昌、谢耀敌对了十几年,大小战事无数次,恩怨数不胜数。
当年就是因谢耀趁柴昌外出平叛,偷袭了金州治所定远引起的盈珠穿过来的那一出追杀。
即便如此,昔日敌人,也可以摇身变盟友,一切全凭利益,乱世太常见了。
但若是赵离忧将旧事公告天下再出兵复仇,那柴昌就不好掺和了。
就正如当初赵离忧和郁宏对战时,谢耀的顾忌。
总而言之,于大局是有利无弊的。
“不过此事有些容易了。”朱琛有些怀疑。
“可能有推手?”
盈珠和赵离忧对视一眼,也觉得有些怀疑。
朱琛站起来,摆手道:“也或许只是我的臆想未定,反正……”
“我知道,谨慎为要。”
朱琛便拱手告退了。
目送朱琛背影出门,盈珠蹙了蹙眉,问赵离忧道:“离忧,你怎么看?”
赵离忧站起,给她理了理衣襟,二人携手,沿着廊道回后院去。
他漫不经心道:“这事谁得益最大,那便是谁?”
细想下来得益的就是谢赋了。
谢铄麾下那数万兵马仍在他手里掌着,李岭等人七零八落,蔡义急着探听大外甥的生死,人又在芜城,暂不能设法将其收回来。
最大的得益者,就是谢赋。
赵离忧扬了扬眉,盈珠点头,“对呀,谢赋绝对有动机。”
赵离忧轻声:“我旧日看你那堂兄,就是个伪君子。”
性格不同,观感自然就不一样,人人都说谢赋豪爽温和,只是赵离忧却不同,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虚伪至极,和他那叔父一个模样,惯会惺惺作态。
盈珠闻言觉得很有道理,差不多已经可以肯定了,于是说道:“看来谢赋倒是把谢耀的那一套学了个透,甚至还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