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想起前几天在河里下的黄鳝钩还没有起,于是来找郑东郑南和事成。郑南又犯了懒,不愿出门,推说肚子疼,在家养膘。
村头十分热闹。大树底下男人们有的在打扑克,打得投入的像在吵架,有的折一段树枝掐两片树叶在地上玩填方;妇女们在唠嗑,唠得嗨的嘴角冒沫像在演讲;小孩们追逐打闹不知疲倦;老头儿踱着步看蚂蚁上树,燕子归来;老太太搬把小凳靠在树上睡着了。
三人出了村子,路两边麦浪起伏犹如绿色的海洋,麦地里零零星星有人在薅草。到了河边,他们先不着急去起黄鳝钩,照例拿出扑克牌,输赢以黄鳝结算。
今天郑南没有来,少了垫底的,文明和郑东的压力有点大。事成基本是长胜将军,输的时候很少。文明和郑东推测事成发育得早不光是因为他大了一岁,还和他老赢黄鳝有关,因为据说吃黄鳝能壮阳。
今天又不例外,郑东和文明不仅输了自己的,连郑南的也都一并输了。事成先是连着赢了几局大的,然后开始稳着打,小输小赢出入不大。文明和郑东一看这情况,到天黑也扳不回来了,只好站起来去起钩。事成让他们两个替自己去起,好处是每人减免一条黄鳝,自己则去麦地里躺着,让随风摆动的麦苗做个脸部按摩。
文明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精明的郑事成在学校却什么都学不会。小学时,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写10-4=?,让郑事成上去回答,郑事成看着黑板看到哭也没答出来。下课俩人去学校门口买4分钱一根的冰棍,给了一毛,卖冰棍的一边给冰棍一边找了5分钱,郑事成脱口而出:少找一分钱。
文明和郑东沿河边去起黄鳝钩。这条河太小,没有专属的名字,因为在郑家庄的东边,郑家庄的人就叫东河,在柳何湾村的西边,柳何湾的人叫它西河。河上一座小桥,自然是叫东小桥或西小桥。小河两岸野花初放,香气还不浓郁而且都藏在滚滚强大的青苗气息之中,可是却藏不住,钻鼻的清香。
文明和郑东刚走近小桥,就听见桥那边有女子清脆的笑声,二人紧走几步从桥洞下面探头去看。只见有两位姑娘正在河里水浅的地方嬉戏打闹,波光映在她们脸上,楚楚动人,青丝垂在耳畔,玉颈粉白!姑娘的裤管和袖管都高高挽起,光脚踩在一片深绿的水草上,水很浅,只漫过姑娘纤细而圆润的脚踝!
文明和郑东看得呆了,差点没认出来是一个班的同学,柳何湾的何小朵和柳翠!今日不见,还真不知道原来初三2班竟早有如此佳人!
何小朵和柳翠像两只无人看管的小羊一样尽情玩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牵动得郑东和文明有些忘情,跟着嘿嘿傻笑。郑东无端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桥洞扩音,水面上响着回声,显得一鸣惊人,把文明也吓了一跳。柳翠正抬着一只脚踢水,身子一歪,一脚踩在了淤泥里,何小朵吓得一趔趄。两个人一起往这边看。
文明和郑东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既不躲起来也没走出来。文明意识到自己的窘态,心想平时都是女生见了他们害羞低头的,现在何故这样!就故意松弛了一下准备走出来和她们打招呼,不料柳翠抓起一把泥对着文明扔了过来,大叫着说:“你吓死我了!”
文明一蹦,后退一步指着郑东说:“不是我,是他!”
柳翠又抓起一把泥,扬着手瞄着准走了过来。
文明赶紧后退,一边摆着手说:“不是我吹的!真不是我!”
柳翠走得越来越快,手也扬得越来越高:“就是你!”
文明见柳翠越来越近,瞄得越来越准,后退不及,转身逃跑。谁知柳翠穷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岸边的麦地里还在追。文明一边跑一边回头,柳翠光着雪白的长腿长胳膊,长头发都被风吹着往后飘,俊俏的脸庞显露无遗。文明忽然欢喜起来,故意跑得慢些,怕柳翠跟不上放弃了追赶。
文明的大脑在飞快地搜索以往和柳翠的所有交往,对自己以前忽视的这个漂亮的女孩进行恶补。
他们的交往少的可怜,同学快三年了竟没说过几次话。刚进入老庙中学时,文明在学校大门口问两个女孩报名处在哪里,女孩告诉了他,其中一个还对他笑了笑,两个女孩就是柳翠和小朵。初一时文明阴差阳错考过一次第一名,在操场上开集体大会发的奖状,散会时文明走过柳翠和小朵身边,听见她俩说:“真神!不听课也能考第一!”文明扭回头看,两个正对他笑,文明也笑了笑。算起来,这就是文明和柳翠的所有愉快交往。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意义非凡,也算是两笑留情,尽管文明不能确定对他两笑的是柳翠还是小朵了。
还有一次不太愉快的交往是文明记忆分明的。
初二的生物有一章是讲男女私密部位的,在第106页,大家都盼着好好学习这一章。终于到了,果然上课前学习形式一片大好。那是下午的第一节课,柳翠来的比较晚,刚到座位还没坐下,后排的郑文明就问她:“今天该学第几页了?”柳翠说:“106页。”说完就后悔了。一看,郑文明正偷笑呢!柳翠对郑文明怒目而视了一分钟,回过身脖子就红到了耳朵。
此后就再没有了交往。
文明在麦地里美滋滋地跑着,再回头柳翠已到了跟前,扬起的胳膊正往下落。文明躲避不及,只觉一凉,一大撮泥巴就糊在了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