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比乐瑶上一次见她时瘦了不少。她穿着条雾霾蓝的真丝连衣裙,裙子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她眉宇间充满疲惫,脸上没化什么妆,乐瑶仔细看了看,她大约只涂了口红。
“茶,咖啡还是水?”立在沙发边,乐瑶轻声问。
温柔摇摇头说:“不用麻烦了,我坐不了多久就会走。”
乐瑶从善如流地坐下来,和温柔面对面。
温柔定定地看着她,乐瑶大大方方让她看,她看了一会才说:“你最近应该过得很好。”
乐瑶想到自己可能还胖了几斤,甚至还揣上了小娃娃,觉得婆婆这话说得也没错。
“我知道你们领证结婚这件事了。”温柔直接道,“我父亲想过要来见你们说这件事,但我拦住了他。”她语气始终都很平静,“我觉得这件事还是我来解决最好。”
乐瑶安然地坐着,微垂眼睑道:“夫人应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的确不是。”温柔勾起嘴角笑了,“前段时间我精神状态有点不好,但最近已经好了许多,所以我亲自来见你了。”她顿了顿说,“我知道温漾在出差,我不想和他见面,所以挑了这个时间过来,没提前和你说一声,这有些失礼,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
乐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和温柔如此平等地对话。
她扫了扫对方,温柔嘴角挂着礼貌舒缓的笑容,稍稍驱散了她眉宇间的疲惫。
“不可否认的是,我曾怀疑过你的本心,认为你并不是真心爱温漾,只是为了钱财和地位才和他在一起。又或者你只是看上了他的外表,总之我以前觉得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跟他在一起的初衷非常浅薄。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意识到那是我想差了。”
温柔不介意乐瑶的沉默,她淡淡道:“现在看来,承认自己错了也没有那么难。话开了头之后,剩下的说出去也就容易多了。”她靠到沙发背上,视线看着周围,“我为我之前冒犯过你,破坏过你和他的事向你道歉。你们已经结婚,今后就好好过日子,家里不会给你们压力,我父亲,也就是你外公,他也不会给温漾压力,你们可以好好在一起,不会有任何烦恼。无论是感情上还是事业上的。”
乐瑶听明白了,温柔的意思是,她同意他们在一起了,温老爷子那边也不需要担心。温漾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也不必失去她,她也可以得到温漾,不会遭到温家人排斥。
一直期望得到的东西如今真的到来,乐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她其实也有心理准备,她非常信任温漾,温漾不止一次向她表示搞定了一切,她心里是相信的,所以惊讶过后,她就朝温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温柔没再立刻说话,她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轻声评价道:“这里虽然不大,但很温馨。看得出来你们在这里一起生活了不短的时间。我曾经以为我的儿子这辈子都不会真心爱上一个人,一如他的父亲一般,但没想到……”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人有些恍惚地垂下了头。
乐瑶想了想,在温柔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情况下说:“夫人,我觉得这话不全对。”
温柔诧异地望向她,乐瑶回头看着她缓缓道:“温漾的父亲应该也是真心爱过一个人的。”
温柔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乐瑶,乐瑶站起来,想了想说:“我听到的关于他的事情,都是从你或者温漾的口中,都不是他本人。我不知道温夫人在他出国之前是否见过他,是否确认过,他真的是因为一笔钱抛弃了你离开。”
温柔有些懵了:“你是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人不会有那么大的劣根性,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欢过你的,我也相信他选择离开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钱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也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听从了温老爷子的意见,觉得放你回归是为你好,所以才一狠心走了。很长是一段时间里,我是站在和他差不多的位置上的,这是我的一部分猜想——以我身处过那种境遇而产生的对他的猜想。”
温柔从未听人说过这种可能。
无可否认的是,她对原野离开这件事,都只是从父亲口中听到的描述。
从原野离开她去见温老爷子开始,温柔就没再见过对方。他走得匆忙,这被她认为是急不可耐地想要脱离她跑去国外逍遥快活。她恨透了原野,从未想过他可能怀有其他心情。
“你……我……”温柔慌乱起来,有些六神无主。
乐瑶起身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扶住了她。
“我不是要动摇夫人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我只是纯粹觉得,能够让你那么深爱的一个人,能够成为温漾父亲的那个人,他可能没你们想象中那么坏。你也不必老是因为过去的感情妄自菲薄,很多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早就尘埃落定,许多不必要的情绪都可以收起来了。”
温柔感觉自己的思想都被震撼了。
她有些着急,抓着乐瑶的手说:“我能去打个电话吗?你等我一会儿?”
乐瑶点点头说:“那边是客房。”
温柔快速点头,匆匆忙忙跑进客房,关门后反锁了房门。
乐瑶在外面等着,很耐心地等着。
她等了很久很久,天都快黑下来的时候,温柔也没出来。
她有些担心,走过去敲了一下门,低声问:“夫人,您还好吗?”
屋子里没人回应,乐瑶担心她出事,拿了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门一推开,乐瑶就看见了失魂落魄坐在床边的温柔。
她的手机摔在地上,她整个人茫然无措地愣在那,不像个中年人,倒像个孩子。
乐瑶轻手轻脚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手机交给她。
温柔垂眸望向她,眼睛红肿,没接手机,而是说:“或许你是对的。”
乐瑶怔了怔,有些惊讶,但没说话。
温柔压低声音道:“……我打电话问了我父亲,他……”
温思危是怎么说的呢?
温思危说,他的确跟原野分析了温柔和他之间的不适合,还分析了他们这样不适合的人在一起之后早晚也会因为三观不合而分手。他言辞恳切,原野只是听着一直没说话。
最后的最后,在温思危拿出支票的时候,原野才开口,没什么表情地问他那是多少钱。
温思危告诉了原野那笔钱的数额,原野当时就笑了,似乎很开心,欣然收下了这笔钱,拿了钱就走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他再次知道原野的消息,是他出了国,并在出国不久就死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温思危觉得,原野就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他死在国外,也只是因为一个孤零零的少年,身怀巨款不知隐藏,被人窥伺,死得虽然可怜,却也有些可恨。
温思危主观上把原野当成了坏人,就不会往好处想他,他后面跟女儿以及外孙描述这件事,也带着他的主观色彩,所以温柔和温漾就都觉得原野是那样的人。
可原野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拿走了一大笔钱,去了国外,离开了温柔。
可他到死,也没有花费一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