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内,就只读这些书吗?”皇帝语气有些不悦;“我既是天子,便当了解朝廷官员,天下百姓。寻常政事,我也当一一过目,以备临事。若连这些都不识得……”
“陛下每日里引见大臣,自有郎官唱赞姓名,这些东西……”王允停顿了下,复又说道:“有尚书台辅佐,陛下若要看,等这几日朝中事情不忙了,臣再使尚书捡选往日诏书律令,供陛下查阅。”
皇帝沉默了,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半分,口出诛心之言:“这是王司徒的意思,还是所有朝臣的意思?”
“这只是臣的愚见,还请陛下恕罪。”王允面对皇帝不善的语气,毅然顶撞,倒是比杨琦还要显得刚直。
王斌听这话尚未有知,但在杨琦耳朵里,这哪里是在争论学有所成的时限,这是在争论皇帝应该亲政掌权的时间!
三年之后,皇帝十五岁元服加冠,这是汉代许多皇帝亲政的最低年龄。
但皇帝明显不愿意苦等三年。
见两人话语越来越直白,甚至带了些火药味,杨琦与王斌双双离席,跪伏在地,似是提醒皇帝,又似是应和王允般叫道:“陛下!”
皇帝看了眼杨琦二人,又看了眼王允,强压怒火:“读书宜早不宜迟,黄门侍郎张昶善书,我欲让他教习文字,先学学简单的东西,等以后朝局安定了,再议论延请名师的事。”
见皇帝服软,王允不敢放松警惕,黄门侍郎张昶的父亲是名将张奂,董卓非常仰慕他,曾给张奂百匹缣布,以示交好,却不被张奂接纳,待张奂故去后,董卓宽爱其后人,故征辟张昶为黄门侍郎。王允不知皇帝拉拢一个董卓亲近的人物是何居心,出于自己的考虑,还是进言道:“臣亦闻黄门侍郎钟繇尤善楷书,可与张昶一同教***识字。”
皇帝点点头:“且都由你。”
又道:“下次朝会,尚书台可曾议好是何时?”
王允面色如常,表现的很淡然,对皇帝跳跃性的转移话题,他不答反问道:“敢问陛下,何故有此一说?”
“我大病初愈,自当传百官朝贺,事关乎己,难道不该一问吗?”皇帝目光灼灼,直视王允,王允不敢对视,低下头以示礼让。
他心中暗忖,皇帝突然关心朝贺,意有所指,看来杨琦今早所言不假。王允在来时路上已经想通了皇帝的打算,无非是借董卓伏法,公卿惶惶之时出来安定朝局,夺权亲政。这个打算完全有碍于王允的计划,王允势必要阻止,虽然阻止的结果是引起皇帝的不快,但在王允看来,小皇帝的不快实在算不得什么。霍光不还让宣帝如芒在背呢,宣帝对霍光做什么了吗?
有前车之鉴,王允并不怕皇帝会做什么。他只要挨过这段关键时期,掌握朝政后,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帝又能奈他何?届时整个天下都将按他设想的走,变法改革,像霍光一样辅佐幼帝,让大汉重归治世,而皇帝,只需垂衣拱手就好了。
这是他平生所愿,为了这个宏愿,他既可以不畏强权,引颈抗辩,也可以虚与委蛇,屈身折服:“群臣朝贺,是要安天下人之心,以解臣民忧虑之念,故臣与尚书台商议,宜早不宜迟,太史令王立占卜观星,说两天之后最为适宜。至于延请大儒教授陛下,兹事体大,还请宽限数日,容臣等商榷择选后再行不晚。”
“最晚要什么时候?”皇帝似乎对延请师父一事很上心,追问道。
王允考虑了一下,回道:“最早下次常朝,便可商议此事。”
两方各有打算,心照不宣之下二者达成一致。皇帝得到了他想要的,自然也要做出承诺:“好,这两天让太医令给我好生调理身子,没什么事,就不用让外臣来觐见,一切等朝会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