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吴公馆,坐落于香港九龙塘,是一座建于半山腰处的白房子,面朝大海,的确可见春暖花开。
且说九龙塘这一带,是为英国富商扎堆儿居住的地方,此洋楼亦然购于一位预备归乡的洋商之手,是为吴清之留洋时所相熟的人物。
榕树甫一落地,便速速的栽到了院子里,南方天气温暖潮湿,不过数日,遂有新芽俏上枝头。
依照吴清之的意思,与二位岳父同住,实则并无什么不妥,何况为人子女,本该尽孝。
谁知,迟老爷不愿打扰儿女们的恋爱,迟二爷更是大手一挥,暂住不过几日尔,便自行寻了处山脚下的新宅,喜气洋洋的放过鞭炮,旋即搬了新居。
此番背井离乡,到底是称不得落魄的,非但如此,吴清之反而如鱼得水。
香港流行洋人的规矩,他自深谙此道,手中掌着股权与证券细细玩弄,势头突飞猛进,一跃成为豪门新贵。
曾经的吴氏商行少东家,现如今,已然摇身一变,成为翻云覆雨的吴氏控股吴老爷,是为投行的大家,国人洋人皆要敬他一敬。
新晋新地界,总免不得一番社交,吴清之白日里事务繁忙,本想夜里携了迟榕一同外出,却不料,竟遇上难关一道。
便是语言上的大关。
香港流行粤语,叽里呱啦的,语速快,音变多,迟榕听不懂,不会说,更学不会。
他之一行人中,迟榕的确属于语言上的残废。
迟老爷做外事出身,迟二爷总做洋人生意,吴清之与蒋家兄弟又是留洋子弟,区区一门新语,于他们而言,根本不在话下。
如此看来,唯有迟榕,一旦定居在香港,遂变成了聋哑人。
平日里无人闲谈打趣,迟榕的脾气亦然闷了许多,且时常是郁郁的,仿佛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千金。
此番情形,一连已有足月,吴清之看在眼里,心中分明疼惜得紧,便只得亲自教习迟榕的粤语。
是日,吴清之且与蒋孟光在外进餐,约见一位莆田籍的水果商人,聊罢期货,兜兜转转,竟是提起婚配的八卦。
由于迟榕语言不通,故而从来不肯抛头露面,吴清之奈她不得,亦不会强求,久而久之,外人竟以为他至今单身。
这位姓黄的水果商人亦是如此。
但见黄老板吸入一盏滴了柠檬汁的生蚝,皱一皱五官,复又十分仔细的说道:“吴老板,不可以的啦,男子传宗接代是头等大事啦,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位小姐啦!”
吴清之听罢,旋即愣了一下,道:“黄老板误会了,敝人早已娶妻,只是内人不通粤语,鲜少出门罢了。”
黄老板闻声,先是一惊,略微思忖了一番,方才有言:“那也不打紧的啦!太太在家照顾小孩子,出门在外就该有一位女朋友啦!”
此话深意不甚明显。
黄老板眼神暧昧,上下打量吴清之几眼,然,却始终不得回应。
他固然不是那般自讨没趣的人物,于是直打着呵呵糊弄过去。
吴清之不大高兴,脸上落着冷色,一餐饭毕,黄老板只由蒋孟光摆着笑脸送走。
甫一结了账,吴清之遂不言不语的坐回车里,蒋孟光旋即跟上,开口指点道:“吴清,你这样哪行啊,再宠你家小崽崽,也不能金屋藏娇不是嘛?”
“可迟榕不会粤语,我得慢慢教她。只要教会了,她便愿意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