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霜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拖着孱弱的身子一点点爬了过去,颤着手抓住了洛无衣的衣角,苦苦哀求:
“无衣,无衣我好冷,我们快点儿回古墓好不好?你说过的,你要带我回去……”
洛无衣居高临下地望着白霜,胸膛起伏间,眸中染了凄色,他缓缓蹲下身来,似有不忍,放柔了声音,却笑得无情而讽刺:
“白霜,你为什么永远那么天真呢?你还不明白吗?我又骗了你,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古墓、为你待在那个鬼地方一辈子呢?我不过是想骗你为我师妹治病,你却那么傻地当了真……”
声音轻轻缈缈的,却像一把把利刃,狠狠割在了白霜心头,割得她鲜血淋漓,瞪大的眼中噙满泪水。
她摇着头,颤声道:“我不信,不信,你明明说过的,你再也不骗我的……”
洛无衣像听烦了,猛地发狠拂袖,一把掀开了白霜。
“我说你就信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其实我和师妹早有婚约,只等她这次醒来便完婚,到时你就离开名剑山庄,独自回你的古墓去吧!
“千错万错的确是我设计骗了你,但你哥哥都教你人心险恶,叫你千万不要相信我,你却偏偏不听,落得今日的下场也只能怪你自己太蠢!”
声声厉喝中,白霜被掀翻在地,身子微颤着,半天没有爬起来。
当洛无衣察觉不对,上前抓住铁笼,有些慌了地唤着白霜时,那张被长长白发遮住的脸终于抬了起来,缓缓而木然,似瞬间苍老了十岁,如枯槁般的一双眼眸望着洛无衣,喉头一腥,竟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污了满脸。
“白霜!”洛无衣失声出口,眼眶刹那便红了,他没有料到白霜会有这样大的反应,心跳如雷,不由自主就哽咽了: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早该告诉你真相的,你是那么好,我想过要爱你,可我放不下芷儿,真的放不下……”
这一次,白霜却再也没有看洛无衣一眼,她只是艰难地撑起身子,仰头望向窗外,神情恍惚,嘴角喃喃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窗外寒风呼啸,飞鸟悲鸣,随着远处传来的阵阵钟声,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悠悠染白了整片天地。
(六)
白霜被放出来时,几乎只剩半条命了。
她身子罩在斗篷里瑟瑟发抖,冷得长睫生霜,外头冰天雪地的,寒风迎面扑来,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恍如隔世。
洛无衣亲自将她送出了名剑山庄,他身上还穿着来不及脱下的喜服,在雪地里红艳艳的,晃花了人的眼。
今日正是他与闻人芷的大婚之日,送走白霜后,他就要回去准备准备,待到良辰拜堂成亲了。
白霜骑在马上,身后的名剑山庄一片喜庆,门前的红灯笼随风飘荡,昭示着晚上那场盛大隆重的婚礼。
将白霜送下山道后,洛无衣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开口:“请务必……珍重。”
说着勒马回头,扬鞭而去,只留下一记衣袂飞扬的背影。
过往的画面纷飞如雪,在白霜眼前碎成了无数块,她揪紧胸口,吃力地呼吸着,神情痛苦。
来时花铺满路,去时已荒芜,萧索的天地间,终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干涩的眼眶已再流不出一滴泪,只是木然地掉转头,向来时路行去。
风雪中,那场不真实的梦终是被抛在脑后,渐行渐远。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时,白霜身后忽然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她回头一看,瞳孔骤缩。
竟是一群黑衣人,浩浩荡荡驾马而来,一副要堵截她的模样。
“快点儿追上去!别让她跑了!”
声音夹在风雪中,白霜瞬间明白过来,勒紧缰绳转身便逃。
心跳如雷中,她不敢去猜,不敢去想,但当那群黑衣人穷追不舍,将她逼至了悬崖边时,她才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她最不愿相信的那个事实—
洛无衣又骗了她,他根本就没想放她离开。
他们是名剑山庄的弟子,奉命出来捉拿她,要将她带回去关进地下室里,做闻人芷一辈子的药庐。
许是洛无衣有过于心不忍,起初才会放她走,但转头便后悔了,在他心中,终究是闻人芷的安危胜过了一切。
耳边似乎都能听到从名剑山庄传来的鞭炮声,那里现在一定觥筹交错,欢喜热闹,而洛无衣正在和他心爱的师妹拜堂成亲,说着最动人的情话,就像曾哄骗她一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多荒唐,大梦一场,浮屠一醉。
想通所有关节的白霜不再惊慌,反而在风雪中凄凄一笑,回首看了看万丈深渊。
退一步,粉身碎骨,却是鱼死网破,到底留份不可欺的尊严。
黑衣人中有弟子看出白霜所想,叫了一声“不妙”,一箭射去,白霜肩头鲜血喷涌,身下的骏马嘶鸣,她从马背上跌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黑衣人一下全围了上去,不给白霜任何退路,白霜拼命挣扎着,牵动了肩上的伤口,鲜血几乎染红了她的白发。
她从未这样绝望过,她不想再被关起来,做一个不见天日的猎物,她要回家,回古墓,再也不涉足外面这个可怕的世界。
这里除了给她一颗遍体鳞伤的心和一份支离破碎的情,别无仁慈。
白发飞扬,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长空,凄厉得叫人不忍耳闻。
“哥哥,哥哥救我!哥哥带我回家……”
血染雪地,寒风呼啸,就在一片混乱中,一袭白衣踏风而来,赤发飞扬,翩然若妖。
赤叶,赤叶来了!
一股强劲的冷风向黑衣人袭来,也不见空中那俊美妖冶的男子有何动作,只听得飒飒两声,所有人都只觉双腿一麻,吃痛地跪倒在地。
白霜泪如雨下,被赤叶一把拉入怀中,踏风而去,皑皑大雪中,她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再也不愿松开。
“哥哥,哥哥……”
她凄声唤着他,满心的欢喜与委屈交叠着,有什么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地汹涌漫出,浸湿了赤叶衣襟,白发红裳,赤发白衣,两道身影在风雪中交缠着,似要融入彼此。
赤叶紧搂住白霜,哽咽了喉头,狠狠骂道:“痴儿活该!”大风吹得衣袍鼓鼓,冰天雪地中,两道身影转眼消失在了天边。
(七)
白霜在古墓里足足养了大半年才恢复过来,一头白发不再及地,只堪堪过了脚踝,长睫也不再生霜,身子也有了暖意,却唯独一颗心空荡荡的,像是再也填不满了。
她时常一个人坐在后山的花海里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对前来看她、忧心忡忡的赤叶,她总是靠在他肩头,淡淡浅笑:
“哥哥,再给我一段时间,我能把他忘了。”
他们并肩看花海如烟,霞光万丈,和白霜梦中的场景一样,只是少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心头一道抹不去的伤疤,说不得,碰不得,一触就鲜血淋漓。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懵懂多年,不谙情事,却只经历了一次,就足够让她体无完肤,铭刻终生。
暮色四合中,赤叶终于按捺不住,双手扣住白霜的肩头,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白霜,你别再叫我哥哥了,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这样的关系,我想……我想……照顾你,做你的夫君,就像外头凡世说的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好不好?”
白霜怔怔地听着,心乱如麻,望着赤叶期许的目光,她扯了扯嘴角,玩笑般地嘀咕道:“可是哥哥,我已经白了头啊。”
遥远记忆里,仿佛有个声音传来:“你为谁白了头?”
风吹花海,赤叶泄气地哼了一声,没奈何地将白霜拉入怀中,揪着她的白发磨牙道:“傻丫头。”
洛无衣再次出现在古墓前时,几乎只剩一口气了。
他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森然见骨。
事实上,他也的确经历了一场大战,以一人独挑名剑山庄上下的代价,与师门决裂,彻底脱离了关系,才得以日夜兼程地赶来,见上白霜最后一面。
当浑身血污的洛无衣倒在白霜怀里时,白霜恍惚间觉得,又回到了一年前的初见,夕阳树下,他问她为谁白了头。
那些毫不留情的伤害,那些被风雪掩埋的真相,终是在洛无衣紧握住白霜的手,拼尽最后的气力中,彻底揭开。
他的确骗了她一次、两次、三次……然而最深的一次,却是她被蒙在鼓里,若他不来,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一次。
从来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假假真真,看不透的始终是自己。
他当初为什么忽然出尔反尔,不愿同她回古墓?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答应和闻人芷成亲?为什么宁愿忍受着撕心痛楚,也要亲自送她离开名剑山庄?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想保住她,因为他与他那老奸巨猾的师父,做了一笔交易。
当时的白霜哪里会想到,在她为闻人芷诊治时,洛无衣的师父却透过另一扇密门全程窥探着。
他原本只是不放心闻人芷,却未料到会看到那样一幕—
白霜坐在床头,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对准闻人芷的唇,喂了她足足几大碗的鲜血。
那血中带着股幽香,飘入闻人庄主的鼻中,叫他一下神清气爽,精力充盈。
他直到那时才意识到,白霜神医的名号,靠的竟是她身体里的鲜血,难怪她不准人窥探!
若他没猜错,她的血不仅能医百病、解百毒,还能使功力大增、延年益寿,简直是无价之宝,一具活动的药阁!
发现了这个秘密的闻人庄主兴奋不已,当下不动声色,等白霜睡着时,趁机又将她关进了笼中。
愤怒不已的洛无衣前来理论,却被师父的一番话震在了原地,他也才知道白霜血液的秘密。
难怪她救完闻人芷后满头冷汗,几乎都要昏厥在他怀中;难怪她轻易不肯救人,她不是脾性古怪,而是她哪有那么多鲜血去喂啊!
她离开古墓后身子已是万分虚弱,一路跋涉跟着他来到了名剑山庄,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被当作猎物一样关进了铁笼,尔后更是为了他,割腕放血,不惜损耗自己的身体。
洛无衣愈想心口愈堵,而师父接下来的话,却叫他蓦然抬头,瞬间煞白了一张脸。
“我绝不可能放她走,她的血大有用处,不仅能为芷儿疗伤,还能为为师增进功力,她这辈子都休想离开名剑山庄一步了!”
仿佛从那一刻起,洛无衣才真正认识到他师父的为人,平时满口仁义道德的名剑山庄庄主,实际上竟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洛无衣骇然不已,只想赶紧带着白霜离开山庄,但闻人庄主却一声叫住了他,在他身后慢条斯理道:
“你以为就凭你一人能将她安然无恙地带走?”
倏地转过身,洛无衣对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眸,第一次觉得,抚养他长大的师父是那般可怕。
他心跳如雷,再顾不上许多,扔了剑“扑通”一声,跪在了师父面前,几近哀求:
“师父,求求您,您要怎样,怎样……才肯放过白霜?”
(八)
一场大婚,换一份自由,再公平不过的交易。
洛无衣浑浑噩噩地接受了这场交易,从房里出来后,他握紧双拳,硬生生地将眼中热泪逼了回去。
既然要有一个人被这山庄困住,那么就由他承受吧。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是他一开始骗了她,是他将至纯至善的她带到了这人心险恶的江湖。是他害了她,他不再奢求能和她长相厮守了,只求她平平安安,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当站在铁笼前,狠心说出那些无情决绝的话时,洛无衣看着蜷缩在地上的白霜,一颗心简直千疮百孔,痛苦难言。
伤她一分,他更痛十分,尤其是看她在他面前口吐鲜血时,他几乎按捺不住要砸破眼前的铁笼,冲进去立刻救了她,远走天涯。
可理智牢牢禁锢了他的脚步,等到他出来时,滚烫的热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下,他靠在墙上,一拳拳打去,直打得血肉模糊。
他多恨,恨人心的卑鄙,恨自己的没用,更恨她当初为什么要救他!他宁愿当时就葬身狼腹,也好过如今伤人伤己的绝望无助。
终是挨到了那一天,风雪猎猎,亲自将白霜送下山道时,洛无衣心头暗暗松了口气,他甚至一句话都不敢和她多说,生怕让她看出破绽。
头也不回地驾马狂奔后,他一口气回到了名剑山庄,身上的喜服在风中红得刺眼。
当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到了拜堂的良辰时,他却忽然发现不对,宾客里竟然少了好些师弟。
闻人芷在他的追问下,不小心说漏了嘴,他一瞬间如遭雷击。
连喜服都来不及脱下,他便驾马狂奔而出,赶到崖顶时,堪堪看到了一地鲜血,他几乎目眦欲裂。
他发了疯地扑到了悬崖边上,所有师弟都上前死死拉住他,他那时还真的以为白霜坠下了悬崖,永远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婚礼被彻底搞砸,他昏睡了几天几夜,醒来后人如枯槁,心如死灰,他唯一庆幸的就是赤叶救走了白霜,没让他抱憾终身。
因师父言而无信在前,他便也不需要遵守什么交易了,索性彻底与师门撕破脸皮,整日如同行尸走肉。
他被囚禁在了山庄一处院落里,很长一段日子中,只看得到头顶四四方方的一片天。
闻人芷来劝他,将庄主的话转告他,什么时候他想通了,愿意迎娶她了,什么时候就放他出来,依旧做他风风光光的大弟子。
他听了后,除却冷笑还是冷笑。
他开始计划逃跑,半年里跑了七次,最远的一次都跑下了山道,最后还是被捉了回去,被盛怒的师父抽个半死,足足两个月没能爬起来。
那时他真的万念俱灰,只想着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好过这样无止境的折磨。
当发现他吞下毒药企图自尽时,闻人芷终于崩溃,抱着他哭得花容失色:“大师兄,我放你走……放你走……”
在萧索深秋的一天,他以一人独挑山庄上下的代价,终是换得自由,与名剑山庄彻底决裂。
浑身无一处不在痛着,而当他跨马奔出山庄时,他却从心底感到自己活了过来。
吾心归处才是家,他日夜兼程,朝着千霞林的方向前进着。
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只想临死前回到她身边,向她亲口解释一切,不留遗憾地离去。
(九)
洛无衣的尸体被洗净,与白霜并排躺在古墓的床上,他们双手紧握,像曾经在漫天萤火下一样,生死不相离。
白霜仰面朝上,望着眸含悲怆的赤叶,泪水滑过眼角,唇边却带着笑:
“哥哥,我准备好了,我当真不后悔,你莫再劝我了……”
白发缭绕,红裳如霞,此刻的白霜美得惊人,却深深刺痛了赤叶的心,他缓缓抬起手,努力咽下热泪,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发颤:“好,你既然心意已决,要将自己的百年元丹化出,以此救活他,我便也不再相劝了,只希望黄泉碧落,以后你莫再做个痴儿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白霜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想起赤叶曾说得不错,今生这般痴情,大概是因为她的真身本来就是一颗红豆吧。
她和赤叶在古墓里相伴了百年,他们不是夫妻,亦不是兄妹,恐怕洛无衣绞尽脑汁,也绝不会想到,他们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算作是一个人。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颗双生红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依相偎,不分彼此。
所以才一个是白发红裳,一个是红发白衣,气质迥然,眉目却出奇地相似。
他们在古墓里修行了百年,吸收千霞林的灵气为生,若离开千霞林太久,就会流失神元,身体越发虚弱,冰冷入骨,直到长睫生霜,彻底变为一具冰雕。
正因如此,当白霜要跟洛无衣走时,赤叶才会那样激动地奔出来,嘶声喊着:
“白霜你疯了吗?你难道真的要和他走?”
你为了他竟连命都不顾了吗?
赤叶五脏俱焚,当时恨不能时光倒流,从一开始就不惜一切阻止白霜救下洛无衣。
天知道他有多爱她,他们相伴了百年,可她却总是叫他哥哥,从不愿回应他的情感。
他心中苦闷,却也安慰自己,想着若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至少他能陪在她身边,永远和她在一起。
但洛无衣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赤叶这才知道,原来白霜不是不谙情事,只是一直没有遇到那个让她“谙情事”的人。
白霜离开后,他就一直守在古墓,却怎么也没有等回她。直到有一天,他独自在看落日时,喉头忽然一腥,一口鲜血喷溅而出,他才赫然醒悟,白霜出事了!
他们是一颗双生红豆,彼此之间有着感应,意识到白霜处境不妙后,赤叶也顾不上许多了,立刻动身出了古墓。
一路风尘仆仆,所幸他及时赶到,在冰天雪地里救下了白霜。
看到她遍体鳞伤的模样,他心疼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他那时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丝伤害。
他想照顾她,想做她的夫君,想和她白头到老,但她却对他说:“可是哥哥,我已经白了头啊。”
“傻丫头,就不能说说谎,哄我开心也好啊。”古墓床前,赤叶伸手抚向白霜的脸颊,语气中饱含眷恋与不舍。
即便多么不愿,这场百年相伴,也终是要走到尽头了。
水雾模糊了眼前,赤叶凑到白霜的耳边,对着沉沉昏睡的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总笑你是痴儿,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滴答一声,泪水坠落,浸湿了那头白发。
(十)
像做了好长的一场梦,白霜醒来时,恍如隔世。
当记忆渐渐清晰地展开在脑海中时,她猛地按向了心口,那里依旧温热如初—
赤叶……赤叶没有取出她的神元!
白霜乍然变色,赶紧探查身旁洛无衣的呼吸,却是绵长而均匀,洛无衣俨然已经活了过来!
还来不及欣喜,白霜便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她慌张地跌下床,踉踉跄跄地四处寻去:
“哥哥,哥哥你在哪儿?哥哥……”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那道赤发飞扬的身影了!
一口气奔到了后山,在绵延的花海里也没有找到赤叶时,白霜终是瘫倒在地,一下捂住了嘴,泪水夺眶而出:“哥哥!”
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一样,她宁愿以为是哥哥在逗她玩,他就藏在这片花海里,等着她去找到他:“哥哥你别躲了,你快点儿出来,哥哥你在哪里……”
空旷的天地间,只回荡着她的声声凄唤,而那个朝夕相伴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耳边依稀有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在她昏睡时,有人贴在她的耳边,低声笑着,含着无限的眷恋与不舍:
“总笑你是痴儿,而我又何尝不是呢?你愿意为了他牺牲一切,我却也愿为了你灰飞烟灭……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能怪得了谁呢?”
大风猎猎中,白霜终是明白她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哥哥—”
凄厉的哭喊划破长空,花海绵延,残阳如血,久久地回荡在万丈霞光里。
很多年以后,千霞林的传说有了变化,传闻林中有座古墓,墓里住了一对恩爱夫妻,一个唤作白霜婆婆,一个唤作无衣先生。
有人看见他们携手登顶,沐浴在夕阳中,男子长身玉立,女子纤秀动人,一头白发随风飞扬,染了昏黄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