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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魅洲之素衣

当日苍山云海,他们三兄弟比肩而立,踌躇满志。

一个要游历四方,一个要扬名立万,一个却只要平平安安,三人永不分离。

岂知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番秋凉。

(一)秦老大,唐老二,黄老三

蓬莱之岛有间虫二馆。虫二馆的老板是个男子,唤作秦素衣。

他常年素衣披发,一柄竹骨扇在手,迎风一打,四个大字潇洒不羁——“风月无边”,故馆名曰虫二。明明极素淡的一身,人往那一站,唇边带笑,却总能看出几分百转千回的风流,也许因为秦老板开的是家乐坊的缘故。

乐坊向南,开在蓬莱之岛的人界,挽月小国,小国景致优美,是一个四方妖精修炼的好地方。

秦素衣刚来时就从道士手上救下过一只小蝶妖,那小蝶妖并无害人之心,只因道行低浅需吸食烟火气填饱肚子,被秦素衣救下后感恩戴德,瑟瑟发抖的模样叫人可怜。

这样的小妖挽月国里多的是,虽无害人之心,却难免控制不好轻重伤了人性命,又须冒着被捉妖师追捕的风险,秦素衣在又撞上几回后,想出了个法子,开了家虫二馆。

挽月国的精怪们这便都有了好去处。

既不用东躲西藏,又能光明正大地饱食生存,秦素衣授她们温和的修习之术,于丝竹歌舞间便能悄无声息地食得人身上的烟火气,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中,只要不存心吸食一个人的,那性命便无甚大碍。

入夜时分,正要关门的虫二馆来个大青影。

是真正的大青影,一身青衣从头裹到尾,若不走近看,倒真似只绿螳螂。

秦素衣站在楼梯上翻了个白眼,只道唐御风那家伙又来蹭吃蹭喝了,连忙招呼人关门落锁,还未抬手,人便顿住了——

来人背上竟还背了个小女孩,裹在一件青色的斗篷里,只露出张雪白的小脸。

秦素衣还未回过神时,那斗篷包裹的一团已被塞入他怀里,耳边是唐御风似笑非笑的声音:“尽管老子顶讨厌那个鸟人,可相交一场,到底不想看他一错再错,秦老大,你看着办吧。”

秦老大,唐老二,黄老三。

这排名是昔年在蓬莱苍山修行时,秦素衣摇头晃脑自封的,除了他,其他两个都不承认这顺序,尤其是心比天高的黄老三。

唐御风倒没那么拧巴,可每当他主动叫出“秦老大”时,秦素衣就知道没有好事发生了。

就比如现在,他关上房门,把斗篷团子放在床上,一边拿扇柄挠脑袋,一边对着那张雪白的小脸,大眼瞪小眼。

“你当真是修盈公主?”终于,秦老板试探着开口了,“死了的允帝是你爹?听闻他年近七十,你怎么才这么点儿大?”

斗篷团子默不作声,只是盯着秦素衣看了许久,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像是在判断些什么。

“难道……”秦素衣迟疑了,伸出手,“你是个哑巴?”

斗篷团子向后一退,避开秦素衣的手,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不是,我不是哑巴。”

轻飘飘的一句,音色稚嫩而柔软,当真就如个奶娃娃般。

但紧接着的一句,却叫秦素衣瞠目结舌,竹扇都要握不住了。

“我是允帝的十七公主,段修盈,今年刚好满二十。”

说话间,斗篷已霍然敞开,秦素衣倒吸了口冷气,入目的一具不足十岁的女童身躯,衣衫单薄,浑身被冷汗浸湿,微微颤抖着。

那小小人儿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块玉璧,不是挽月国的传位玉玺,更是何物?

允帝驾崩后黄老三翻遍了皇宫上下都没寻到玉玺,气得大发雷霆,没承想被唐御风那小子瞒天过海,连同修盈公主一同运出了宫,悄无声息地送到他这虫二馆来了。

秦素衣还未平复过来,斗篷里那个小小人影已下床跪在了地上,雪白的面孔焦急万分,说出口的却依旧是无比稚嫩的声音:

“我知先生不是寻常人,我父皇被奸相害死,皇兄皇姐被赶尽杀绝,修盈走投无路,幸得唐少侠相救,如今携玉玺而逃,还望先生助修盈一臂之力,辅佐我皇室一脉,拨乱反正,重振挽月国!”

她口中的“奸相”,不是别人,正是秦素衣的兄弟黄老三。

(二)天命

古人云,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就在秦老板对月长叹,把手中的竹骨扇翻来覆去地把玩第七百零七遍时,一袭黄袍找上了门。他家老三一身煞气,直入馆内:

“修盈公主被送到你这来了吧,快快交出她和玉玺,那臭螳螂竟在这紧要关头插一脚,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莫叫我逮着他!”

来势汹汹的恨骂声中,秦素衣依旧垂首把玩着竹骨扇,眉头都没抬一下,只低低地笑。

“这天下要乱,也是被相爷搅乱的吧。”

那袭黄袍乍然变色:“秦素衣你什么意思?”

秦老板此时仍在笑,嘴角却弯成了一个嘲讽的角度:“我的意思是,黄谛梦,你这名字取得太好了。”

四目相接中,他的声音蓦然拔高:“黄谛梦,皇帝梦,你这名字取得倒是野心勃勃,唯恐天下人不知你是个十足十的奸相吗?”

黄谛梦脸色瞬间煞白一片:“我不想与你做无谓的争辩,你既不肯帮我,那就也别管我的事,那小侏儒呢?你把她藏在哪?是不是她给你下了什么迷药?秦老板果真是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哪。”

辛辣的讽刺间,秦素衣怒极反笑,竹扇一打,“风月无边”四个字明晃晃地闪花人的眼。

“好好好,那我就怜香惜玉到底。失礼,不送!”

秦素衣起身拂袖而去。没走几步,却被个艰涩的声音叫住。

“秦素衣,你如今是终于忍不住,要同那臭螳螂一般,与我决裂了吗?”

秦素衣握紧竹扇,徐徐转身,对上黄谛梦的眼眸:“老三,做个蓬莱人界的帝王,真对你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黄谛梦脸色苍白,眉眼间却仍是笃定之态:“我选的路没有错,我要当的也不仅仅是人界的帝王,这还仅仅是第一步,问鼎蓬莱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够了!”秦素衣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手,仍欲相劝,“老三,天命难违,你当真不怕遭天谴吗?”

黄谛梦却黄袍一甩,眸光骤冷,哼道:

“天命?我只知命途是由自己写就!生于蓬莱,我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三)旧愿

没有玉玺,黄谛梦照旧登基做了挽月国的皇帝,满朝文武无人敢说半个不字。百官朝贺,烟花满天。

秦素衣却打点细软,悄无声息地关了虫二馆,携一众妖魅连夜出了皇城,直奔人界北方。

北方有挽月国询王率领的援军,询王乃修盈公主的嫡亲叔父,是段氏一族复国的最后希望。

天蒙蒙亮时,他们的马车在官道被军队团团包围,当先一人跨马而出,正是新皇。

黄谛梦不多话,一跃下马,衣袍无风自动,靠近马车,欲挑开车帘一窥乾坤。

一直漫不经心的秦素衣却仿佛早有准备,竹扇一拦,两人转眼缠斗上了半空,素衣黄袍打得眼花缭乱。

秦素衣冲下面吼道:“你们快走,别管我!”

“想走?没那么容易!”黄谛梦一边对付着秦素衣,一边高声下令,“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布阵,撒网,一个都不许放过!”

底下的官兵立刻得令,几人排众而出,祭出拂尘铜铃等法器,嘴中开始念念有词,只见光圈大作间,长风猎猎,布满银丝的网从官兵中抛出,从天而降团团罩住虫二馆众妖,随着阵法的摆开,妖魅们猝不及防,纷纷现出了原形,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飞沙走石间,秦素衣脸色大变,无暇再与黄谛梦相斗,掠身就想冲下去救人,黄谛梦却趁他这分心不备之际,一掌摧出,携厉风直直劈向那辆马车。

“轰”的一声,满场皆惊,在扬起的尘埃中,马车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空无一人!

“怎、怎么会这样?”黄谛梦瞳孔骤缩,收掌失声道。

马车里只有一幅画卷,画上的三人比肩而立,含笑站在蓬莱苍山处,俯瞰世间,曾几何时的豪情万丈,满心憧憬,却都在如今的刹那间被无情粉碎,只化成了漫天飘洒的纸屑,纷纷扬扬地落在风里,含着今夕何夕说不出的凄凉。

“老三,还记得当年初下蓬莱苍山,我们三人站在云海间,来人界历练之前各自许下的心愿吗?”

当日蓬莱苍山,他们三人踌躇满志。

唐御风说想游历人界四方,去见识一下各种各样的武功奇招,将那些招数融合进他的螳螂拳里,创出一套天下无敌的拳法。

黄谛梦说生于天地间若不能扬名立万,一展宏图,有何意思?

秦素衣望向缭绕云烟,笑道:“我嘛,我最简单,去哪里都好,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要咱们三兄弟在一起,平平安安,快快活活的,那就够了。”

漫天碎屑中,黄谛梦眼皮直跳,像猛地醒转过来般,他一个激灵,握紧双拳怒吼道:

“秦素衣,你和那臭螳螂玩够了没有?我早该想到你们声东击西,掩人耳目,你在故意拖延我的时间,修盈公主其实是被他带走了对不对?这么多年兄弟,倘若还记得当初一丝丝情意,你们也不该为了一个外人来反我!”

(四)软禁

秦素衣被软禁在了深宫之内。

等到黄谛梦再次踏进庭院时,已是半月后。

他不仅整顿好了朝纲,稳定了大局,还带来了一个对秦素衣绝称不上好的消息。

修盈公主抓到了。

不是被黄谛梦加派出去的人马抓到的,而是被她的亲叔父,询王亲自押送回了皇城,作为给新皇登基的贺礼。

“询王是个识时务的人。”黄谛梦悠然负手,对秦素衣说出这话时,难掩得意,“你千辛万苦让那小侏儒逃出去了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一样,枉费心机,她天真,你竟也和她一样天真,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没有发现,蓬莱最恐怖的是什么吗?”

“蓬莱凡人怕邪魔,其实邪魔有什么可怕的?蓬莱最恐怖的,是人心。”

“朕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你道那修盈公主当真是天生的侏儒吗?她不过是中了奇毒。她是允帝最小的女儿,只因聪敏伶俐,深受喜爱,便被旁人妒去了,十年前下毒的正是她的几个好皇姐,宫廷之中的钩心斗角,防不胜防,不过如此。她全无怀疑,还心心念念要替她们报仇,要光复她段氏皇族,当真是愚不可及。”

“连血浓于水的身边人都信不过,还敢去投靠什么叔父,真不知是可笑,还是可叹。”

黄谛梦挥挥手,庭院一下多了两个人,唐御风与修盈公主。

唐御风依旧是从头绿到尾的一身大青衣,朝秦素衣拱了拱手:“秦老大,小的辜负您老的期望了。”

“好说,好说,黄老三是什么怪胎你又不是不知道,折他手里不丢脸。”

数日之后,黄谛梦又来了一趟小院。

他要见修盈公主,不,确切地说,是有人要见她,那个人是挽月国的盟国,珠澜国君主的三王子。

段修盈曾经的未婚夫。

大渝国听闻挽月国内乱,趁机联合诸多小国前来进犯,连破挽月十二关。率领联军攻来的那员猛将是大渝王亲封的神虎将军,据说有神虎之力,一人可抵百万师。

而事实上,这所谓的“神虎将军”也的确是万兽之王。

他是蓬莱苍山一头修行了千年的白虎精。是他们的一位故人,或者说,宿敌。

黄谛梦紧急部署,调兵遣将,欲御驾亲征,并向盟国珠澜请援。谁知珠澜一方的回应是,不见十七公主段修盈,不发兵。

原来珠澜国君主的三王子与修盈公主曾定婚约,后修盈公主患上奇疾,不想耽误三王子,就主动退了婚。但那三王子却对修盈公主念念不忘,遭退婚后相思成疾,一病不起。此番挽月国内忧外患下,珠澜国君主便提出,要黄谛梦将修盈公主嫁给三王子,他珠澜才会出兵相援。

黄谛梦被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搅得心烦意乱,只能将修盈公主册封为皇妹,封号仍为“修盈”。他与珠澜国君主商榷,先让三王子与修盈公主订婚,待到珠澜出兵相助挽月,得胜回朝时,两国再为他们举行大婚,缔结永世友好盟约。

(五)赌约

“以蓬莱为盘,苍生为棋,步步为营,成败为赌,昔年苍山豪赌,竖子可还记否?今时不同往日,文斗武斗吾等皆不在话下,只待兵临城下,与尔小小黄雀决一死战。”

看着白虎精递来的这封战书,黄谛梦几乎捏青了骨节。

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就能浮现出当年之景。

那时白虎精飞扬跋扈,仗着自己一身霸道的本领,妄图占山为王,尤其是彼时心高气傲的黄谛梦提议能者居之,用实力来说话,胜者为王。

那场比试原本黄谛梦想与白虎精单打独斗,却被急了的秦素衣和唐御风拉到一旁,耳语一番后,就成了三对一的局面。

白虎精丝毫不介意,两拳就击败了黄谛梦和唐御风。所幸秦素衣巧舌如簧,让白虎精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所谓的文斗。

论起学富五车,舞文弄墨,整个苍山,还有谁比得上秦素衣那天生的竹贤士?整场比试中,一对一,秦素衣胸有成竹,出口成章,白虎精却是急得满头是汗,哑口无言。秦素衣大获全胜。

一文一武,各占胜负,两方就这般打成了平手。

白虎精重信守诺,不情不愿地和秦素衣商量着大王轮流做的事情。黄谛梦却跳了出来,铁青着脸说不同意,还有一关没有比试。

他一袭黄袍,墨发飞扬,一一扫过蓬莱众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白虎精身上,紧握双拳。

先前白虎精将他打倒在地,对他的那些羞辱还字字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小小黄雀,也敢称王,心比天高,命却至贱,虽然老子没什么学问,却也知道有句俗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说的就是你这蓬莱之中最不值一提的小东西。”

黄谛梦努力平息住满腔翻滚的恨意,以孤注一掷的姿态,扬声向众人提出了第三关。

“先前的文斗武斗,对于治理蓬莱一方太平而言,都只是纸上谈兵,见不了真章,若想为王,不如实战演练一番,去往人界,以苍生为棋,步步为营,成败为赌,看谁能叱咤风云,笑傲天下,赢得最终的胜利。”

这样新颖的赌约叫头脑简单,又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白虎精也来了兴趣,还不待秦素衣阻止,便立刻与黄谛梦击掌为誓。

于是,王者之局就这般开盘。

久而久之,这豪赌秦素衣和唐御风早已忘记,黄谛梦却一直记着。心比天高,命却至贱?这句话每当午夜梦回时都会盘旋在他耳畔,像无情的魔咒般,一次次地提醒着他,不能懈怠,不能放手!

生而为雀就注定渺小不堪,不值一提,出不了头吗?他自封鸣帝,便是要一鸣惊人,叱咤风云,一统人界,问鼎蓬莱。

(六)大礼

黄谛梦这便开始清点兵马,准备御驾亲征,修盈公主与唐御风留守宫中,而秦素衣则答应了黄谛梦,作为军师随他上战场,助他打赢这场仗,打败白虎精。

动身前一夜,他们三兄弟坐在后宫月下,吹着冷风,喝了最后一回酒。

唐御风喝得舌头都大了,抱着酒坛,俊秀的一张脸几乎红透,指着黄谛梦张口就来,依旧是那句在嘴边挂了千百年的老话:“虽然老子顶讨厌你这鸟人,但是上了战场你可不能认栽,你得活着,得好好教训一下那臭老虎,听见没有,活着,活着回来……”

声音越来越小,那身大青衣终是打了个酒嗝,歪歪扭扭地睡了下去,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活着,老三……”

话语吹散在夜风里,黄谛梦失笑摇头,解开自己的斗篷,轻手轻脚地为唐御风披上,眼中却也有了三分醉意。

秦素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含笑,又一杯酒仰头饮下。他不会知道,这是他们三兄弟,最后一次,这般纵情恣意地饮酒了。

在唐御风和黄谛梦都睡着后,秦素衣悄无声息地去了修盈公主的寝宫,临行前,秦素衣准备送一份大礼给修盈公主。

这份大礼,是一管竹笛。确切地说,是他自己的一根竹筋。

虽然他将修盈公主体内的余毒清除了,但那些经年累月侵入的奇毒,早已深入骨髓,难以修复,唯一的办法是重新塑骨。

他在月下缓缓展开竹扇,指腹轻轻地抚摸着扇骨的每一丝纹络,骤然,两根手指并起一夹,以迅雷之势狠狠地拔出一根。

一声压抑的闷吼随即响起,秦素衣痛得咬紧唇,鲜血漫出,身子仿佛被电击了一下,瞬间激颤着佝偻起来,一时扶着长廊都站不稳,痛苦万分。

那根被抽出的竹筋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在风中摇身一变,幻作一管清雅的竹笛。

只要吹响竹笛,以竹音缭绕身畔,灵力融入体内,竹节替代骨节,如此破腐生长,日复一日,循序以增,不日便可塑骨成功,恢复窈窕身姿。

月朗风清,当修盈公主被叫出来时,只在廊下看见了眉眼含笑的秦素衣,她心头一跳,按捺不住喜悦上前,凑近了才发现,秦素衣脸色苍白,浑身冷汗直流,是从未有过的虚弱模样。

修盈公主立时大惊失色,不住追问下,秦素衣推不过才简单解释了几句,修盈公主接过那管沉重的竹笛时,已是红了眼眶:“先生,先生你怎可为了修盈抽筋拔骨,忍受那撕心裂肺之痛楚,修盈如何受得起,修盈欠先生已良多,这辈子恐怕都还不完了……”

秦素衣最见不得美人垂泪,即使是个娃娃美人:“什么还不还的,我家老三强占你挽月王位,权当我替他还债了。”

“秦大哥!”修盈公主蓦然抬起头,一双眼眸盈盈若水,定定地望着秦素衣,一字一句地开口,极轻又极重,“秦大哥,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秦素衣又是一愣,却也被修盈公主那认真的神情所感染,不由得回道:“行,你与老二便等着我吧,我们必当凯旋归来,不叫联军得逞,不让挽月百姓遭难。”

第二日,天空晴好,万里无云,黄谛梦与秦素衣整军出发了。

浩浩荡荡如长龙的军队中,秦素衣跨于马上,一袭云衫飘飘格外惹眼,修盈公主遥遥望着,握紧手中竹笛,眸光闪烁。唐御风也是百感交集,临行前秦素衣对他道了竹笛之事,还再三嘱咐他照顾好修盈公主,就当替黄谛梦赎罪了。

(七)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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