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先生名号?”
“薛清。”
“先生从何而来?”
“远方。”
“多远?”
“老人家为何来了兴趣,要探我一个市井小民的究竟。”
“我们茶楼里靠嘴吃饭的说书匠,最怕腹中没了稿子,我看先生这样,像是有故事的人。”
“从何看出?”
“我瞧先生一身肌肉精干沉稳,这是内外兼修的表现,我老头子自夸一手眼力,这整个十里洋场,勉强能跟先生媲美的,恐怕也就只有地下枭雄关燕生,天字馆首席曲光义等寥寥数人。”
“仅此而已?”
“当然不止,先生的眼神像狼,凶狠却不外泄,乍一看甚至给人温文尔雅的感觉,但我想,你是见过血的。”
“倒也没错。”
“说到底,我看上的,就是你这一身有别于十里洋场风花雪月的江湖气。”
“哦?那你倒说说,何为江湖?”
“千人千语,但对我而言,爱憎分明,杀伐果断,便是江湖。”
“照你这么说,这十里洋场权钱勾结,认贼作父,便不是江湖了?”
“也该是,只是里头事情听得多了,难免有些腻味,我喜欢你身上那些更快意的故事。”
“快意,眼前这时代,四下里恐怕少不了快意之事。”
“可不是,都以为武术没落,谁想到那些诡异之物从天而降,偏生不吃枪炮,只有刀剑拳脚可以招架,若非如此,恐怕这十里洋场连一家武馆都不会剩下,快哉快哉。”
“怎么?天降横祸,老人家你似乎还很满足。”
“我糟老头子说句大不韪的话,这诡异降临虽是天灾,但对国家而言未必是坏事,列强后院起火,自顾不暇,唯我华族古术深远,勉强应付。况且就我个人而言,那些暖风熏人的曲儿,实在听得腻味——那么先生的问题问完,该我了。故事,有吗?”
“有。”
“几个洋钱?”
“白送。”
“阔气。”
“倒想再问老人家一句,这十里洋场,穷人富人几几开呢?”
“保守算,万一开。”
“太保守。这教授官员一个月上百银元,苦工劳累一年却赚不了十个大洋,若是遇上些意外,或许一辈子就交代了。”
“此话怎讲?”
“一周前我初来十里洋场,无钱无名,亏得遇上一好心家人,给我腾个草垫,每天还分一个粗面窝窝头,两口稀饭。这家里的顶梁柱便是个穷苦男人,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十八女儿,他辛勤工作赚取一些微薄收入,日子是酸中带甜,只可惜家中老人忽然病倒,为了治病他散尽家财却也填不上这个大窟窿。”
“这可太糟糕了,然后呢?”
“然后便只能借债,他这种人,救母心切,不懂利害,这一借,便借到地下那无恶不作、无利不图的关燕生头上去了。”
“哎哟,这可太糟糕,那指定是利滚利,墙补墙,最后还不起了。”
“没错,时不等人,还款日子到了,他见着关燕生,磕头下跪痛哭流涕求人宽限些日子。”
“关燕生那屁眼里夹钢镚的,肯定不能答应。”
“嘿嘿,他说你连本带利欠我两百大洋,这条烂命做苦工一年也不过赚十个,你这身板拼死也就干个五年,包身给我,姑且折个五十。而你家中躺在床上的老母一钱不值,倒是听说你一妻一女姿色尚可,给我带走,勉强折个一百。剩下五十实在折不出来,我心肠软,也不难为你,便算了吧。”
“畜生啊。”
“不止这样,他还说那老母虽然不值钱,但命得收下,能折一个铜板,多还一点是一点,他关燕生定下的规矩就是天,从来如此。”
“这男人能答应?”
“自然不能,然后就被关燕生打个半死,让手底下土匪给送到城郊的厂里去做包身工。”
“然后呢?”
“这事儿就发生在前两天,那天傍晚,我见情况不对,当即找出去,好险是赶上,把这男人救了下来。”
刘罗锅听到此话,顿时心头一震。
这十里洋场昨日的报纸上登了个大新闻,说是一伙持刀悍匪,在城郊东头被杀了个干净,不知何人所为。
“这男人现在怎样?”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