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百鬼皆灭。宗良一跃而起,此拳从天上落下,当真如雷霆破开虚空,撕裂出一道白昼。
雷声停熄,众人才看清,拳停留在柳长风身前三尺外,而柳长风瘫倒在地上,木琴裂成两半,十弦皆断。
马浑的酒壶掉落到地上,世间真有这般拳意。
沈萱皱着眉头,她察觉到了方才从天而落的一击中带着杀意,可柳长风明明尚存生机,这杀意为何而起。
陆霜吞着口水,这就是武夫里的强者,好飒啊。
陆昂心中惊叹,但仅限于此,论道,这一拳的道不算高。他犹记得沈萱一语平三山那幕,那一闪而过的通天大道才是他所痴迷的。
宗良收回拳,负手而立,“你的玲珑心圆满了,否则扛不住我这拳意。但金刚身差了点,打铁尚需自身硬。”
“你练琴,对十指的柔韧要求很高,这十指金刚是最难的。我有一技名为雷云指,练的就是十指的柔韧,回头我会让武楼的人给你送去。你在琴道上的天赋不错,而立之年便入韵境,你天资比你师父好。”
这是宗良的规矩,若是讨教之人天资极好,便会亲自指教一番。
接下来上场虽有十余人,但没有一人能让宗良使出比方才对付柳长风更惊彩的拳法。
比武算是差不多收尾了,陆昂本想教唆马浑也上去试试,但却被沈萱制止了。
沈萱紧锁着眉目,她总觉得不对,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杀意让她不安,正打算带陆昂他们离开,却瞧见了宗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
宗良淡淡地开口:“沈家的小妮子,别急着走。”
沈萱暗道不妙,连忙让陆昂他们先走,由自己拖住宗良。
宗良也不拦着,“他们走不掉的,至少在武城,没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沈萱回身拘礼,陪了个笑脸,“宗良大人说笑了,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他们都是些下人,大人和他们有什么可说道的。”
宗良皱眉,他不会动沈萱,沈碧云在江湖上还是有影响力的,目光落到看着沈萱后边的陆昂,“小子,我见过你的画像,你是叫陆昂是吧,出来受我一拳。”
陆昂回头,困惑道:“宗良前辈是说我,为何,我是问为何我要受你一拳?”
宗良微微一笑,“因为有人要我杀你,而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陆昂心下一紧,定是楚家在暗中搞鬼,他在这武城只得罪过他们,追问道,“谁要杀我?自己不能来,要前辈动手?”
宗良没急着回答他,而是说道:“你若愿意受我一拳,我便告诉你。”
沈萱连忙拽住陆昂的手,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答应,这次可不比两日前,她不是宗良的对手。
陆昂这一去,真受这一拳,怕是会神魂俱灭。
马浑在一旁劝到,“陆小子,不要逞能,小姐会让你全身而退的。”
“哥——哥,呜呜……”陆霜在桃花背上哭出了声,她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知道凶险,小手紧紧扯着陆昂的衣服。
陆昂掰开沈萱的手,她的手心皆是汗,说道:“躲不掉的,信我,我有分寸。”
陆昂回身走到陆霜身前,摸着她的头安慰道:“臭丫头,我还没死呢,你哭啥,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宗良负手而立,静候着,他要杀陆昂,本就不公平,他能做的就是给足将死之人告别的时间。
陆昂走出人群,朝着宗良很去,步子不算重,可每一步都踩在了沈萱的心口。
沈萱抿着嘴,眼眶通红,手指捏成拳头,若是陆昂身死,她虽不敌宗良,却可以让全城的人给他陪葬,哪怕毁了玲珑心。
马浑喝着闷酒,头一次见小姐这么生气,若是陆小子周旋不过来,他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接宗良三招,酒水很辣,辣得喉咙都不知滋味,可马浑就跟没知觉一般,一股脑地灌。
宗良说道:“让我杀你的是楚啸天,也是楚云的父亲,他给了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沈萱听到这话,心下闪过一丝希冀,连忙道:“前辈,楚氏能给的,我们沈氏也能做到,何况我们是皇商。”
“楚啸天和蛮族谈妥了,边关将放开,从此两国互通有无,此事功盖千秋,”宗良打量着沈萱,心下叹息:“此事,你便做不到。你父亲也不行,他同蛮族王庭有大仇。”
宗良环顾四周,好似接下来的话是说给天下人听的:“老夫会在凉州北部与再建一座武城,届时,我会亲自镇守北部,以稳固两国邦交。但楚啸云有一个条件,便是杀了在武楼下羞辱楚云的陆昂,老夫便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天下苍生,此子我也必杀无疑。是非黑白,自有后人说道!”
“依我看,沈家妮子,你不妨就嫁给楚文。如此一来,有了天下最大的两家商会,大事定成,到时候史官的功劳簿上也会有你沈家的名字。不如这样,就在这武城完婚吧,有老夫给你们做媒,也不算辱没了你。可莫说老夫强迫于你,个人的婚姻能造福千万人,何其的伟业啊!”
沈萱娇躯一震,从小到大,总有人说她是女儿身成不了大器。她都不当回事,她从事经商,在几乎所有的事上做得都比男子好十倍、百倍,可今日她忽然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这个世道本就看不上女子。
心里空荡荡的,沈萱失落极了,甚至都听不到陆昂在叫自己。
沈萱抬头,她瞧见陆昂站在自己身前,“哭什么?你又没错,一个自欺欺人的老头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国与国之间的邦交和贸易靠一家商贾,你不觉得可笑吗?”
陆昂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安慰道:“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错不在你,错的是这个世道。”
沈萱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追问道:“如果世道真错了呢?”
陆昂背着身子朝她摆摆手,声音很淡,“那就改变它!”